第十六章(2)

“裙楼归老胡了,人家的实力在那摆着呢。往上的40层对你网开一面,随便挑。”

王忠诚说想包两层主体,随即拿出自己拟的合同文本,要求马上签约。

“你不傻吧。”尹芙蓉看都不看,“想这么轻松拿活儿,不嫌愧得慌?”

见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王忠诚知道少不得挨宰了,故作轻松让她开价。

“你先喊一口,懂不懂规矩你。”

王忠诚没胆儿喊,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两晃。不想这一来反而把高高在上的尹芙蓉惹翻了。

“便宜占惯了,做大梦呢!”尹芙蓉历数起自从王忠诚在她手下做项目经理,大小工程干过十几个,他挣了多少自己心里有数,她这里也有数。起初在劳服那会儿缺人,他肯过来捧场她领情,好活儿好项目没少让王忠诚干。项目经理们个顶个发得嗓门子都透着含金量,说出话来底气十足,她得了什么?好像她尹芙蓉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应分的。现在她生气了,心态失衡了,要把关系调过来——本末不能永远倒置。

听罢一通半真半假的牢骚,王忠诚笑了,“说来说去,不外是几个钱嘛。”

“说得轻巧。没我,你王忠诚能有今天的千万身家?”

“那就别客气了,喏。”王忠诚做出一个指捻钞票的动作。

尹芙蓉果真不客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50。

王忠诚眼睛瞪得像牛卵,心想你**也太黑了吧,想一口咬死我?

“芙蓉,咱们终归是老交情……”

“都过去了。”

“能不能往下调调?”

“没门儿。”

“利这么少,你让我咋干?”

“占便宜时你从不这么说。”

“我回去琢磨琢磨。”

“可以。时间不等人,最好捎带考虑一下今后还在不在省二建混饭吃。”

“最后期限哪天?”

“别人还有时间,”尹芙蓉说,“对你随时关闭。”

下班后,尹芙蓉到“老地方”紧急约见白凤君。上次交给他的那只密码箱,已经存进银行的地下保险库。

“什么事这么急?”

“把这些放进保险箱,我带在身上不方便。”

她交给他的是一沓存折。白凤君挨张打开心算,竟算到200万!

“这才几天工夫,你竟然……”

尹芙蓉对他的惊愕似乎很欣赏,笑道,这只是一部分,因为发包还没结束。土建一竣工,结算时还有2000万元左右的账外利润,可惜那笔钱不属于她,要悉数拿出去打点,那是早就说好了的。弄好了,荷花公司有可能接手电信大楼的装饰工程,里面仍有大账可算。

在她自鸣得意的唠叨中,白凤君嗅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晓荷,适可而止,住手吧,你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他紧紧抱住她,哀求着。

我看出来了。她想。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干的问题,是大家想干。

“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游戏规则。”她偎在他怀里说,“甲方立起项目,主持这件事的人总是或多或少有一些私人想法在里面,他花的是国家钱,你不满足他,工程就到不了你手。而自身利益得不到体现,我又凭什么舍命去竞标?刚才说过的2000万元账外利润,将全部由大大小小的主持人瓜分。”

白凤君搂住她不放,“这么多钱,迟早出大事!”

她说表面如此,实际上会很安全,因为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重权在握,互相勾织成一张大网——这就是势力。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张网都会做出反应,去保护它,说穿了也是在保护他们自己。所以,即使她遇上麻烦,不用自己说话,自然有人挺身而出。这是更高层次的游戏规则。

“一切都会过去。”尹芙蓉捧起白凤君的脸,“做完眼下这笔,我们全身而退,到天边去。那时你的担心会顷刻烟消云散,我们将过上一种真正的无忧无虑生活……”

罗正民又来见尹芙蓉了,秘书提醒他只有5分钟时间。

接过他递来的材料,尹芙蓉立刻愁出满脸苦笑,“天啊,又是宣传,还有完没完。”

罗正民不疾不徐向她解释上次着重于系统内宣传,这回则是官方活动,评选全省十大女杰。尹芙蓉作为候选人是有关部门指定的。

“评选十大女杰,我有必要跟着凑热闹吗?”

“尹总,大家都不是外人,我有什么说什么。”罗正民压低嗓音,身体前探,“这次评选,荣誉在其次,主要是造出影响和声势。有消息说,市里拟定增选一名女副市长,考察范围圈定在国有企业。本次十大女杰候选人当中国企领导只有两位,你是其中之一,还有年龄优势。如果顺利当选,砝码自然加大。还有个传言,说的也是尹总下一届可能接何总出任省二建一把手。你在上边,知道的确切消息应该比我们多吧。”

一通绕,一通麻药,闻者不晕都难。尹芙蓉大笑,骂他造谣。其实有些传言她早听说过,官场上历来没有空穴来风。恍惚间,她情不自禁地重新拿起罗正民带来的评选材料。

罗正民看出她动心了,于是趁热打铁鼓噪一番。

“谁执笔?”看了半晌,尹芙蓉终于说出一句。

“除了我,在省二建尹总还信得过谁?”

“什么要求?”

“每天闲暇时回答我的问题,见缝插针也可以。”

由此,罗正民得以在一星期内同尹芙蓉零距离接触。

报到的日子到了。江怡芳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儿子再也不回来似的,行装准备一大堆,除了饭锅差不多置齐了所有**生活用品。罗瑞哭笑不得,学校在东郊,缺什么少什么回家取就是了,用不着武装到牙齿。知道是上学,不知道准以为他在搬家。

“你才吃几天咸盐,穷家富路懂不懂。”江怡芳不由分说,又在行李中塞进两卷手纸。

准备就绪,罗琦却不见了。本来说好他去送哥哥的。

正说着话,罗琦回来了,穿着一身奇怪的工装服。

“下楼吧,坐我的车。”说着,罗琦肩扛手提,带领纳闷的全家人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