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话音未落,木门已被砸破,两扇大敞。那群人知道他们已成瓮中之鳖,红了眼虎狼一般扑进来。

秦攸跳起来将阮雪臣挡在身后,笑道:“来得太慢了。”言罢,低啸一声,戾气暴长,雪臣眼前一花,就听得两把刀叮叮当当打落在地上。

一个喽啰见势不好,顾不得被泼了胡椒酒水的双眼还在作疼,转身挥刀就向阮雪臣扑去。

秦攸的剑势密如黑网,将身周数人的刀缠在一处,见此情景,心中叫声不好,只苦于脱不开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屋子里骤然一亮,屋顶的瓦片竟被人尽数掀开了。一个人凌空落在地当中,冷冷的清光泻了满地。

那人周身罩着月色般的寒气,一剑格开了砍向阮雪臣的刀。那喽啰没来得及看见第二剑,先看见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没了脑袋。

他的身后,数十人纷纷跳下,场面顿时逆转。

秦攸那时说外面有人,其实并不是胡言。他的耳力比这些喽啰好得多,已经听得隐隐有草木踏乱的声音传上来。至此终于轻吁了一口气,握紧剑又解决了一人。

接下去便是摧枯拉朽一般,山匪们死的死,求饶的求饶,跪了一地。

活的被捆了出去。秦攸抱着剑默然坐在一边,斜眼瞅着他俩。

阮雪臣衣衫凌乱,萧图自然一眼就看见了他身上的痕迹,解了披风罩在他身上。

雪臣见他到来时,绷紧的弦已都松了。他脸色难看到了极处,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一边一言不发。

萧图心内歉疚懊恼,面上如同蒙了一层寒霜,见雪臣的模样,也不好多问。便眯眼看了看秦攸,道:“小子,也想回去受刑候审?”

少年哼道:“我想走,自然会走。”从桌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往外去。

萧图在后面抱着臂冷笑着看他。

那少年走到门口,侧过脸来扫了一眼他们二人,飞身翻上了屋檐。站在空空如也的屋梁上方,又低头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去远了。

阮雪臣歇了一天半,等到了兰提镇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不妥,依旧是清高自负的模样。萧图几番想打探山寨里的事,都被他冷冰冰地挡回来。

若是从前,依萧图的性子,怎么也要磨到他松口不可;这一回,不知怎的却罢了。

大约一半是因为,阮雪臣同他一起巡视边关,安抚将士边民,虽然依旧口角锋利,却开始时不时恍惚那么一刹,脸上红白不定,定然是想到了些什么。萧图每每捉到他这种神情,只要多问几句,他就直接送客。弄得萧图牙痒痒,又不敢逼急了,只好又调侃他思君心切。

时日久了,雪臣渐渐看出来,此人嘴巴虽坏,却只拿些根本没有的事来胡乱编排,有些事上,其实体恤入微。还有一件事,他总觉得那叫做秦攸的少年,萧图是认得的。然而提起那人,又要提到山寨中事。因此,俩人竟是一起缄了口,就当没有见过这个人。剿匪的卷宗上,极默契地将这一笔抹得干干净净。

连日来,二人都是从早起忙到掌灯。兰提的守边大将,资历可从先帝登基时算起,又老又硬,满腹牢骚,并不比辽国那几个尖刻傲慢的特使好相与;西夏那起小人一直趁隙从中挑拨;苦于匪患的百姓跪着拦了两次萧图他们的马。这一趟安抚,没有一处可以省心。是以,终于完事归京的那一天晚上,阮雪臣同萧图都松了一口气,几乎恨不得趁夜开拔,连明日的践行宴都不想赴。

萧图把一叠看完的邸抄重重一丢,道:“张达,你昨日说的那个什么湖,带我们去。”

张达听他说“我们”,看了一眼阮雪臣,道:“您和阮大人,现在去?”

阮雪臣只道:“下官累了。”

萧图把他的鹤氅往他身上一丢,笑道:“明日就要走了,这地方可难得再来。好了,去吹吹野风,看看野景,准没那么累了。”他自己身边自然不缺暗卫,上次弄丢阮雪臣,很是懊悔没有给他也配几个。萧图笑嘻嘻撺掇着雪臣,向张达丢个眼色,让他带一支亲卫跟着。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在兰提湖边。

这湖边皆是白色沙石,一根草木也不见。一目了然,十分的开阔。月色之下,整个水面都如同初磨铜镜一样发着光。漆黑的夜穹庐一般罩下来。

阮雪臣默然坐了半晌,道:“确实不错。”拾了一块白石,斜斜甩出去,弹出一串又小又圆的涟漪。

“我看……”“我们……”

萧图乐道:“你先说。”

雪臣不耐烦同他推让,垂了垂眼睛,道:“我们这一行,是非太多。好在坏运气都在潘塞走完了,兰提这里总算没出什么纰漏。这也是天助。”

见萧图不回话,只是瞅着他笑,奇怪道:“怎么了?”

“我发现,我喜欢听你说‘我们’。”

雪臣不由白眼,没好气道:“我说的,是我和将士们。”

“唔。”萧图颇为遗憾地摸了摸下巴,道,“那么,下回说‘咱们’。”

忽然一跃而起,几下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这时还是早春,塞外仍然苦寒,雪臣见他脱衣,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萧图踩到水里,往身上浇了几把湖水,冻得咻咻的,回头向雪臣露齿一笑。

他的身体优美矫健,赤条条站在水中,自肩背至腰腿的线条像一头雪豹,眩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