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景国京城。

一辆马车中,坐着一个粉面墨鬓丹唇皓齿,样貌俊朗得足以让过路女子面红眼热的年轻男子,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粉嫩小孩。

街上有眼力见的,便能认出这是朝中新贵宋府的马车,现在京城有两个宋府,一文一武均位极人臣,为了区分,将宋青的府邸唤作大将军府。

马车是小宋大人府上的,里头坐的正是从古至今最年轻的宰相宋礼卿,和从古至今最年轻的藩王宋官生。

宋礼卿正在绘声绘色讲故事:“……那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黑尘灰烬被风吹得扬去方圆几十里。楼兰王城里面,所有能烧掉的东西都一律不剩,只剩零零碎碎瓦砾啊和倒坍的土砖城墙,连金银铜铁都被炼化掉了。”

小孩约莫只有五岁,却听得十分入神,手里的冰糖葫芦似乎都忘记吃了,而且小脸严肃,好像全听明白了似的。

“人都死光了?”官生睁着黑逡逡的眼睛问。

“城里的人啊,幸存了八成,他们没了家园,企图重建,可怪事发生了,楼兰的水源护城河也像被这场大火蒸发,一日日干涸掉了,没有水喝哪里过得下日子呢?楼兰的子民万念俱灰,只能背井离乡另觅故土了。”

官生一本正经地说:“肯定是楼兰人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的事,降下了神罚。”

宋礼卿捏了官生的鼻子一下。

“你又知道什么神罚不神罚,谁教你的?”

官生不提,只是好奇地追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啦。”宋礼卿想了想说,“听你苏昭阿叔说……就是西域那个行商,把你偷偷藏起来的苏昭阿叔,你还记得他吗?”

官生点头:“记得。”

“你记得鬼,你当时才这么长。”宋礼卿比划道,“怎么可能有记忆。”

“我真记得,他还给我一个宝石戒指玩,让我乖乖的,不能哭。”官生催道,“然后楼兰怎么样了呢,爹爹你快说啊。”

宋礼卿无奈,官生开智太早,没准真记得。

“后来有投机者去过楼兰王城的遗迹里,挖出过熔掉的大块黄金,发了横财,后来一大批人去楼兰淘金,从里面挖了不少宝藏,但去过楼兰的人,浑身莫名开始长火疮,治都治不好,他们说,这才是楼兰死去的王族对贪婪者的诅咒,从此再也没人敢去。现在,恐怕遗迹都被风沙埋了吧,变成了沙漠,连最有经验的骆驼走进去都不一定走得出来。”

官生听得向往:“我也想去。”

宋礼卿吓唬他:“你不怕头顶长疤,屁股冒疮?”

“那是我的属地,诅咒对我无效。”

楼兰国在历史长河中消逝,但那片土地被君麒玉封给官生了。

也是君麒玉当初对楼兰王的承诺。

“爹爹上朝辛苦了,来,吃串冰糖葫芦。”

语气竟像是在哄着宋礼卿。

宋礼卿欣然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果子外面包裹着薄薄的糖衣,滋味十足。

“你也吃。”宋礼卿把糖葫芦串递过去说。

官生满脸嫌恶地说:“我不喜欢吃这种小孩子玩意儿。”

宋礼卿:“……”

“慢点吃,别像上次一样被籽儿呛着。”官生还很不放心地嘱咐一声,“还有,一天只许吃一串,咱们家隔壁那个小孩吃糖葫芦吃多了,牙齿都长虫了。”

“是是是。”

宋礼卿无可奈何地答应。

这词儿原本是他这个做家长的说的。

“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去我的封地?”

“等你比我高。”

官生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宋礼卿也学会了搪塞他。

只是官生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么丁点儿的小孩,既不怕神也不怕鬼,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他们回到宋府,小笛一早就靠在照壁前等了许久了,见到他们,立即迎上去,蹲下来要抱官生。

官生伸出一只手掌:“笛姐请自重,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小笛被拒,翻了个白眼,但也习惯了。

“小鬼头,你就是十岁又如何?”

“男女授受不亲。”官生负手说。

小笛不依不挠:“那我要是男的呢?”

官生皱着小脸:“男男更不能亲。”

小笛哈哈大笑,笑得官生恼了,去书房不愿搭理她了。

小笛追在宋礼卿后面絮絮叨叨个不停:“这小鬼头怎么一点都不像小孩呢?公子你小时候也这样一本正经吗?”

宋礼卿呃了一下,说道:“应该比他好一点吧。唉……这孩子从小就怪,我甚至怀疑孟婆给他喝汤的时候少舀了一勺。”

官生早熟,准确地说,是压根不像个小孩,言行举止都把自己当大人。

好处是宋礼卿压根不用为怎么培育他而操心,他自己就给自己培育了,反倒他照顾宋礼卿得多。

“公子公子,宁国公府送来拜帖,说要携他小孙女,上门拜访,我看他是想把孙女嫁给你吧。”小笛咯咯直笑。

宋礼卿接过来拜帖,还没有看就放到一个屉子里。

“我晚些再写回帖拒了。”

小笛又道:“还有庆国公,让一个媒婆都堵咱们家门口堵了一早上。”

宋礼卿摁了摁太阳穴,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时,官生不知道从哪里闻讯,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把屉子里的一堆东西搬出来放到桌面上。

“这是要紧的人生大事,爹爹,我来替你把把关。”

在宋礼卿和小笛的注视下,官生还真一个个挑了起来。

“这个不行,家境一般,父亲才是个四品官,还没有爵位……这个也不行,家里有三个不成器弟弟,成婚后岂不是要倒贴不完啦?……这个更不行,这画像也太丑了……这家,这家是个男的,爹,他说愿意三书六礼娶你!”

宋礼卿越听越荒唐,揪着他耳朵从座位上揪起来。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什么时候父母婚嫁,儿子做主了?你这么精明,我看给你找户人家送过去。”

小笛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谁让你爹爹这个香饽饽太馋人呢?”

书房里正笑声满堂,一个下人来禀报。

“大人,他那位又来了……”

宋礼卿还没说什么,官生已经眉毛倒竖,如遇大敌!

“君老魔!”

作者有话说:

昨天偏头痛犯了……

今天晚一点全书更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