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过去!杀了他们!”

箫太子一声令下,其下属便一窝蜂冲上来,只是这胡杨木是独木桥,只够一个人通过,战马上去更是只有落入河水的下场。

所以一堆人堵在一头,只能一个一个上。

齐老大人死死抱住胡杨木,拖住最前头那个的腿脚,只是他绵薄之力哪里阻拦得了这些凶神恶煞的战士,被一脚踩在手腕上,发出嘎吱骨裂的声音,他无力脱手,痛得冷汗直流,却没有发出一点痛呼声。

“砍桥——”

齐老大人长呼一声,被更多人踩在身上通过,他年老体衰,哪里经得起如此踩踏,一口老血喷出来,鲜红的血液染落在河水里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父亲!”

齐邈捏着拳头,几乎丧失爬上胡杨木要回去。

“站住!”

齐老大人喝止住他。

齐邈惨声道:“父亲,我不怕死,大不了我陪您一起赴死!”

“你要是如此意气用事,白白浪费性命,便不是我齐家的子孙!黄泉路上我都不会瞑目!殿下,时不我待,快……”

齐老大人被人踢得闷哼一声掉下来,再次吐出血来,这次却夹杂着淤血块,他已经身负极重的内伤。

齐邈进退维谷,被君麒玉拉下来。

君麒玉对着胡杨木手起刀落,这胡杨木质地结实,坚硬如铁,即便君麒玉天上神力,他的刀并不是重阔刀,一刀下去竟然也没全砍断,他马上抽出刀再次砍下。

喀嚓——

胡杨木应声而断,没了支撑直接哗啦落入河水之中,试图通过的人惊呼着跌落在水中,西域缺水,多数人不识水性,即便水性不错,在这翻滚的河水中也使不上力,不过挣扎几下就被翻涌着吞没。

“该死!”

箫太子见唯一的桥断了,将恨意转到齐老大人身上,踩在他胸口拧了一下。

齐老大人无力挣扎,嘴里不停冒着血沫,他的眼珠子始终盯着河的对岸。

箫太子一把抓起齐老大人,像是拎起一张破麻袋。

“君麒玉!”箫太子大声道,“你们好啊,舍一个老头子断后,本太子真是大开眼界!你们只要走一步,本太子便掐死这老头,并且让他的尸身被战马踏成肉泥!”

齐邈浑身都在抖,他用力咬着牙,恨不得冲过去干脆同归于尽。

“哈……哈。”

齐老大人垂着头,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朗一些,可惜夹杂着血沫,也无力大声。

“我儿,我在朝堂上苟且半生,只能瞻仰先人诗里的气节,没曾想临了了还有机会如前人一般为国捐躯的机会……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呵呵,写得好啊……”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齐老大人头垂下,瞳孔失去了神采。

“父亲!!”

齐邈尖啸一声,两行泪滚滚而落。

箫太子见这老头已经断气,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将他尸身扔在沙堆里。

“把这‘为国捐躯’的忠臣踏成泥!本太子让他立碑都找不到尸身!”

几匹战马被牵过来,箫太子咧着嘴笑得恣意,君麒玉死里逃生,即将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他只能以此泄愤!

“狗贼!你……你不得好死!”

齐邈跪在岸边,想谩骂几句,却泪流满面悲痛得发不出声音,箫太子却笑声猖獗,像是生了锈的门栓。

在箫太子的狂欢中,血液溅起来,宋礼卿扭过头闭眼,无法直视这残忍至极的一幕。

“礼卿,别怕。”

君麒玉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柔声安抚。

宋礼卿忍住胃中翻涌的呕吐欲。

“齐邈哥哥,快走,莫让齐老大人心血白费……”

君麒玉对着对岸朗声道:“箫家的,这笔账给爷记清楚了,来日用你的人头来偿还。”

“就凭你这个像个落水狗一般的瞎子?!即便放你回去又怎么样?本太子岂会惧你?!”

齐邈听到箫太子的声音,悲痛的神情变得毅然,此刻他头脑异常清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站了起来,但没有说一句废话。

景国使团一行人,最终只剩下齐邈一人,他跟着君麒玉和宋礼卿,走入了胡杨林之中。

君麒玉脚步沙沙的声音,穿过了一棵棵胡杨木,宋礼卿脑海中仍在回放着马蹄高高扬起,踏在身上的画面,他几乎都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令他身上寒意腾腾。

“礼卿……礼卿!”

君麒玉的声音唤醒了他。

“啊?”

“该指路了。”君麒玉说。

“嗯……沿着这条小道直行就好,一丈外有拦路的树枝。”

宋礼卿应了一声。

君麒玉却没有马上动,他听出了宋礼卿声音中的紧张。

“想哭就哭吧。”

宋礼卿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君麒玉的脖子,他并未直面过战争,所以于他而言,这画面过于残忍,过于触目惊心。

何况齐老大人是他熟悉的长辈,怎么会不伤心呢?

宋礼卿一路都压抑着悲伤,他怕发出声音引来追兵,此时听到君麒玉温言,就再也忍不住,眼泪珠子掉到君麒玉的脖子上,他哭战争的残酷,齐老大人的牺牲,也哭死里逃生的侥幸。

宋礼卿浑身发凉,箍紧了君麒玉的脖子,贴在他身上才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种肌肤相触,相互依靠的感觉,让君麒玉心里融化成了一片春水,他从未和一个人相依为命过。

宋礼卿不敢哭出声,便默默地落泪,君麒玉稳稳地走着。

慢慢的,宋礼卿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缓解,他才发现君麒玉的肩头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

“君麒玉……”宋礼卿止住咽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哭的?你不怕吗?齐老大人……你不伤心么?”

他的确没见过君麒玉为别的事哭过。

君麒玉一时不好回答他,想了想才说道:“礼卿,我看习惯了。”

宋礼卿一愣,才想起君麒玉从戎多年,见过的死人比他见过的活人还多。

“我亲眼看过自己的部下被乱刀砍死,也见过士兵义无反顾地肉身冲锋,尸山血海,马革裹尸,我不是不为他们伤心,是来不及伤心。”

宋礼卿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想亲自看看,西域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塑造了一个骄狂薄情的君麒玉。

如今他才切身感受到,有血有肉的君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