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方铁砚的启示

隆冬,一次又一次寒潮席卷了南国大地,京广高速再次遭受冰冻,长长的车辆蜗牛一样在路上蠕动。11月29日这天晚上,李无言在家看新闻联播,一则新闻忽地引起了他的注意:总理站在傩城开往广州的一辆卧铺汽车上安抚群众。这辆车是因冰冻而滞留的。这一消息使他灵机一动,他立即给书记田声涛打电话:

“田书记,你在看新闻吗?”

田声涛说:“没呢。”

李无言说:“温总理在我们傩城开往广州的卧铺汽车上安抚群众呢。”

“哦。”田声涛本能地应了一声。

李无言说:“我想就巴傩巫铁路写个报告送给温总理,希望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早日促成开工,你看怎么样?”

“哦。这是个主意好啊。”田声涛觉得事在人为,也不是不可行的。

李无言接着又给夏自溪、苟东方两人打电话说了这事,第二天,几人就开始起草《关于请求尽早开工建设巴傩巫铁路的报告》。这报告写得饱含深情,田声涛看了后说:“温总理爱民如子,看了一定会感动的,这一招行!”

于是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三个直扑省城,第二天又坐飞机上北京,去拜访全国人大副主任严家良。一到北京,李无言立即跟严老联系。严老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他说:“下午有空,你们过来吧。”

北京又是一场沙尘暴来袭,灰蒙蒙一片,能见度极低。幸好沙尘暴已接近尾声,即便如此,戴着口罩出门的人依然很多。也许居住在北京的人已经习以为常,可李无言几人却不习惯,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天气,也不是什么好兆头。来到全国人大机关办公大楼大门口时,他们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而在此之前,严老已经给门卫打电话了,李无言三人得以顺利入内。

上了楼,几人径直来到严老的办公室,门早已打开了。一见他们,严老就微笑着走过来,笑道:

“你们的干劲好足啊,想通过总理给他们施压,亏你们想得出!”

“还不是没有办法嘛。”李无言赶紧去握严老的手,“我们也只好再次请您老出山了啊。”

“为老区人民出力嘛,应该的应该的。”严家良示意大家坐。

几人坐下。李无言说:“严老啊,我们的用意您老也知道了,我们是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可最后还得麻烦您老啊。”

“是啊,这个报告能不能让总理见到,就只有靠您老了。”夏自溪赶紧把报告呈了上去。

严老接过报告,说:“我先看一看吧,你们稍等等,等事情办好了,我再给你们回电话。”

“那敢情好。”李无言说,“您老的时间很宝贵,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慢。”严家良忽然招呼一声,几人都怔了一下。“我写了一首古体诗,取名叫《铁砚》,你们看看如何?”

“一定是千古绝唱。”夏自溪立即恭维道。

“是啊,是啊。”李无言也恭维道,“严老的字、画和诗词,可谓三绝。到时候,等铁路开工了,我们就把这诗刻在石碑上,当文物保护起来。”

“你们也太抬举我了吧,啊哈,不敢当,实在不敢当!”严老笑过,又自嘲似的说,“我可是老朽了,哪还敢立什么碑哟。”

“如果您老都不敢当,那就更没谁敢当了。”苟东方也附和了一句。

严老“啊哈”一声,说:“我念给你们听听吧,希望你们多多指点。”这就念了起来:

横仰俯卧沐沧浪,

神工斧凿出深山。

铁券丹心存浩气,

枯瘦留白在人间。

“好诗!好诗啊!”几人立即拍手喝彩。

“也算个诗吧。”严老笑道。

“这是拟物手法,上两句写形,后两句写意,真是点墨之间见风骨啊。”夏自溪赏析着说。

“严老啊,您这诗送给我们吧,我们傩城有个诗社,还办了个《傩城诗刊》,我们想在上面发表出来,不知您老意下如何?”李无言忙请示说。

“那就献丑了,献丑了。”严老一脸的微笑,眼睛都眯起缝来了。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李无言进一步说,“您老能不能百忙之中把这首诗写成书法作品。一则我们傩城可以收藏,二则拓在石碑上,这诗、书、碑三绝就可千古流传了。”

“哪敢啊。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你们再来拿?如何?”严老俏皮地说。他着实很在意这首古体诗的,至少有着一种千古怀想,可以昭示未来之人嘛。

坐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怕影响严老的休息。李无言几个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三天后,严老就打来电话了,说报告已经送到温总理的办公室了,请他们放千万个心,他一定会继续跟踪。李无言又深情地道了几声感谢。

这次也巧,在北京“铁路建设项目前期工作推动会”上,李无言他们又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凡是进入规划并写进“部省协议”的实线项目,将抓紧启动预可研前期工作;凡是进入规划也写进“部省协议”的虚线项目,将适时地启动预可研前期工作;凡是既不是实线又不是虚线的项目,将列入规划性研究。而李无言的感觉告诉自己,又一次大好机会来到了,于是他便把目光聚焦在铁道部分管前期工作的樊长林副司长身上。那天中午,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就守在樊副司长的房间门口,想找时间向他当面汇报。可樊副司长走出房间却直接步入会场,不给任何人以机会。下午一散会,樊副司长又准备匆匆离开,李无言几个便紧紧地跟进电梯,在电梯里给他作了个简要的汇报。樊长林既无奈又感动,他说:

“你们身上的匪性怎么还是一点没改啊。”

“可不是嘛!”李无言一怔,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但他依旧赔着笑脸说:“不瞒樊司长,上世纪50年代抗美援朝的时候,上甘岭战役的志愿军就是我们那里起义投诚的所谓‘土匪’。他们的英雄事迹都被拍成电影了,革命歌曲说他们是‘英雄儿女’,魏巍同志说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樊长林副司长感到自己话说重了,而且听李无言这么一解释,他倒觉不好意思起来。未出电梯,他就说道:

“你们也不用再跟着我了,有你们这种霸蛮的精神,我就放心了,我同意把巴傩巫铁路放进第一批预可研,这样总行了吧?”

“太感谢你了。”李无言激动地握了握樊副司长的手。刚才他正话反说,还担心顶撞了樊副司长呢,没想到歪打正着。

可樊长林却半开玩笑地说:“这项目涉及两省一市,你们得有个三省市的统一意见,后天就要,你们来得及吗?”

后天就要?几人面面相觑:这时间也太短了一点吧?可李无言却说:“行。我们尽量想办法。”就与樊副司长握手道别了。

于是一回宾馆,三人一边联系机票,一边赶紧起草《关于巴郡经傩城至巫都铁路纳入铁道部2009年第一批项目预可研计划的请示》。起草由苟东方和李无言负责,夏自溪则负责联系机票。他立即给Y省发改委打了电话,请求Y省发改委务必帮助联系W省发改委和渝市发改委,要求在文件上盖章,并请求再联系从荆汉飞往渝津、从渝津飞往北京的机票各两张。

第二天上午,苟东方继续留守北京,李无言和夏自溪便坐飞机立即赶回省城。一下飞机,等候在此的司机立即将车开往了省发改委。在报告上盖好章后,两人又立即赶往荆汉,下午一上班,盖好了章又立即赶往机场,然后登上飞机,飞往渝津。一下飞机,两人又高价租了一辆的士,快速开往渝市发改委,盖好章并领取机票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登上飞机,李无言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说:“这可是我一生中办事效率最高的一天了。”夏自溪也笑道:“我还不是一样嘛,一天跑了六千里,要是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只怕连想都不敢想啊。”

该吃饭了,李无言要了一份,几口就吃了,接着又要了一份。他饿坏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下了飞机,已是深夜了,李无言立即跟苟东方联系,说已到北京。苟东方说:“这边我已经联系好了。”而当李无言和夏自溪赶到东方大酒店的时候,只见樊副司长步出宾馆门口亲自迎接,并握着李无言的手连声道:“你们不仅效率高,还霸得蛮!佩服!佩服!”李无言也紧紧地握了握手,笑道:“都是让铁路给逼的嘛!啊哈!”

这次还真是没有白跑,因为12月25日,铁道部和省人民政府刚刚签订的《关于共同推进明后两年铁路重点项目建设会议纪要》将巴傩巫铁路确定为2010年开工项目,明确列入2009年第一批预可研的前期工作计划,准备2010年一季度开工建设。随后,铁道部又把巴傩巫铁路列入了2009年铁路勘察设计计划,但没有明确工作内容和具体时间。这就意味着还有变数。

果不其然,到了年关,也就是2009年2月2日,铁道部发展计划司司长便函(2009)E号文件,将巴傩巫铁路项目预可研启动的时间由“部省协议”确定的2009年第一批推迟到2009年12月底。李天言等人顿感心急如焚。2月11日,当他们得知省政府将就全省铁路建设项目前期工作向铁道部汇报时,又立即给正在主持全市主干会的田声涛书记报告了此事。田声涛悄悄离开会场,立即带着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几个赶赴北京。一到宾馆,田声涛顾不得吃饭,就开始认真阅看省政府的汇报材料,当看到“巴傩巫铁路列入2009年第一批预可研前期工作计划,2010年一季度开工建设”的文字时,他把大腿一拍,说道:

“讲卵话!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把下面一点不当回事?现在正值世界金融危机,国家正在加大投入增加内需,他们无故推迟与中央精神相违背,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大家得赶紧想办法,联系其他县市一起向上汇报!立即!”

“我也有这个想法。”李无言为难地说,“恐怕时间来不及啊。”

“我们先和省发改委联系,先争取省里的支持。其他的再说!”田声涛立即拍板。

“好,我马上联系。”夏自溪赶紧说,因为这是他负责联系的一块责任田。当即,他就给省发改委王副主任汇报,将这一情况说了。王副主任很负责地说:“好吧,我立即请示省领导,安排工作人员连夜修改汇报材料。”

为了进一步加大汇报力度,田声涛叫苟东方坐镇北京,他则带着李无言、夏自溪立即赶回,先后四次往返北京,将丰县、卯水县、沧桑县和巫都市的分管领导以及发改局负责人全部联系协调到北京,商量如何动用一切资源将巴傩巫铁路纳入铁道部2009第一批预可研计划。一开始,由于碰了“软钉子”,卯水县和巫都市的领导相继无功而返。但田声涛不达目的不罢休,依旧和丰县领导坚守北京攻关。这天,田声涛感觉牙关有些痛,到了半夜居然疼痛难忍,就呻吟起来了。第二天左脸就开始肿了,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李无言心痛地说:

“田书记啊,你还是先回傩城吧,一有严老的消息我们就通知你。”

田声涛摇了摇头:“不办好这件事,我放不下心啊。再说牙痛不是病,它要痛就让它痛吧。”

见如此,李无言只好说:“久拖也不是办法,那也得去看看医生啊。”

“这个倒还可以。”田声涛一手捂着左脸,一边痛苦地说。

于是,大家就陪同田声涛去了附近一家小医院拔牙,当拔完第一颗牙的时候,李无言的手机响了。他说:“田书记,是严老的电话!”田声涛说:“快接啊!”

李无言急忙按了键,说:“严老啊,您老回来了啊!”

严家良说:“你们过来吧!我想见见你们田书记!”

“好,我们马上就赶过来。”李无言说。然后道了声再见,接着又苦笑着对田声涛说:“田书记,你看怎么办?”田声涛说:“还能怎么办,得赶紧赶过去啊。”李无言说:“可你的牙齿才拔掉一颗,还有一颗啊。”田声涛说:“现在管不得什么爹(牙)啊娘的了,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啊。”

可那个拔牙的医生却说:“这怎么行?不拔就要发炎,得拔了再走!”

田声涛说:“你先处理一下,等我汇报完了再来拔嘛。”牙医只好摇头,往他的牙缝里塞上药棉了事,最后又叮嘱一句,说要是发了炎你们可别怪我。

田声涛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带着李无言、夏自溪、苟东方立即赶往严老家。严家良说:“这事我得过问过问,明天我就带你们去找铁道部钱部长,这个面子看他肯不肯给。”

“那怎么好,您老可是国家领导人啊。”田声涛很抱歉地说。

“我也是为老区人民着想啊。”严家良调侃地说,“好歹我也是老红军的儿子嘛,我父亲在那一带打过仗,受伤只差牺牲了,是老区人民用乳汁救活了他。所以我父亲临终的时候说,要我好好对待老区人民。我可不敢忘本啊!”

“真是太为难严老了。”李无言由衷地说。

严老却笑了:“上次答应你们的事,我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家去我书房看看那幅字,要是不满意,我再写。”

“哪里哪里!”田声涛忙说,“您老是书画大家,哪有我们小字辈指点的道理呢,我们还是学习学习吧。”

几人就跟着严老走进了书房。一屋子的书香味。而那幅《铁砚》的字画已经装裱起来了。大家不停地赞道:“真是绝品啊!”

严家良只是笑,然后又取出一幅字,说:“这是你们要的字,我可是尽了心的哦。”

田声涛和李无言忙接过,赞道:“好字啊,这可是我们傩城千百年后的第一宝贝啊!”

“只要不见丑就是了。”严家良慨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