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九章 进城(1)

三十四

余兴林走后再也没有回来,文山区公所还等着为他开欢送会。

实在太忙,没有**术,欢送会只得一推再推。余兴林这个办公室副主任不能用简单的“副”字来衡量,大单位副职不见得就是副职,凡是领导兼任正职的单位都有一个副职主持工作,这个副职即就是正职。

余兴林扮演的就是这种“以副代正”角色。

按照“先到为君后到为臣”惯例,余兴林理应该排名末位,所分管的工作一般是填空补缺。这一回打破惯例,一把手看中的人不能贱用,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邹家国顺水推舟,让余兴林分管常务工作,等于让他当家。实践证明邹家国英明,黎明保不再对县委办公室挑肥拣瘦发无名之火,满意度节节攀升。

却苦了余兴林。由于经常加班,食堂又是准点开饭,加之老伴不在身边,生活失去了规律,过着饥一餐饱一顿的生活。黎明保心疼他,让邹家国把他爱人柳小书调到县林业局,并通知行管局空出一套住房。

他却没有时间搬家。

儿子自告奋勇。这种小事不用组织出面,找几个哥们就能摆定。

吴军带着一伙人开着两台东风车,浩浩****开进文山林业站。吴军现在过的日子比任何时候潇洒,手下有一般哥们由他调遣,食有肉,出有车,也配有专职司机和秘书,玩起周守岁的味。得感谢李同生,不然现在还是专职司机。命中注定他是坐车的人而不是开车的人,到建委后由于有周守岁打招呼在先,建委主任让他充当他的专职。他却不安于现状,把人家建委主任不当干部看,开口闭口说人家不配坐专车,公事不情不愿,私事免开尊口。那好,就不坐专车,让他的车充当打杂车。过去伺候县长现在伺候百姓,落差太大无法接受,于是打杂车成了他的专车。这还行,让他交钥匙。不交。软的不行来硬的,分管机关的建委副主任被他打得住院。周守岁拍案而起,让李同生把他带到县长办公室,收了他的钥匙。惹不起,躲得起,建委主任欲把他放到二级单位,却没有人敢要。那就悉从尊便,工资给他,就当建委没有这个人,那里好玩让他去那里。不能虚度年华,他打起了建筑工程的主意,与环城村支书的侄儿“一米八”一拍即合,垄断县城建筑工地沙石料供货市场。没有人肯俯首听命,江山是打出来的,几个回合下地,吴军一统“江山”成为新一代霸主,从此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物有物,红黑两道游刃有余,还当上了城关镇人大代表……

听说余秘书搬家,老邻居老同事也来凑热闹。可惜家俱太少,不够众人的热情。

寒酸。

寒酸得不像搬家,像是采购二手家具。最醒目的大件是一台立柜,此外还有两张棕绷床、一张五屉桌。

熊文斗来迟一步,想“立功”都没有机会。

吴军把燃放鞭炮的机会给了熊文斗。

在鞭炮声和祝福声中,搬家汽车徐徐驶出文山林业站大院。

却走不动。

现在的“牛尿街”成了集贸市场,小商小贩把商品堆放在马路中央,把本来就狭窄的街道变成了羊肠小道,不说车难行,就是人行在其中也得会扭**,不然就会碰碰磕磕。

吴军摁住喇叭不松手,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没有效果。

不是充耳不闻,而是闻声不动。

改用人喊。

吴军把头伸出窗外,一个个“点名”。

还是车速不如人速,街道变成蜀道。

刚出重围,又有人拦车。

难道是碰坏了人家小商品?坏事,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压死一只母鸡要赔一窝母鸡,因为有“鸡生蛋,蛋孵鸡”怪理论支持。

想找碴?

谈都不谈。吴军不理,继续开车。

不是找碴,而是区公所备了酒宴为余家饯行。

汽车开进区公所大院。

党政两个一把手在门口恭候。

“太客气了。”柳小书握着区委书记杨天的手。

杨天说:“兴林同志不肯给我机会,我不能失去最后机会……麻烦你带信给他,就说我老杨对他有意见。”

当然是笑话,不过笑里藏真。

不能一味怪余兴林不给机会,余兴林没有得势时区委对他是三下五除二,三岁小孩都是一口一声“老余”,今天才听到新鲜的称谓——“兴林同志”。

食堂摆了三桌,盆满钵满。

超出接待标准。

不搞工作餐,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不过没有食欲,因为肚子不饿。

从时间上讲,这顿饭既不像早餐,又不像中餐——说是早餐又晚了一点,说是中餐又早了一点。

不管什么餐,吃只是一种形式,再丰盛也只能吃一餐饱一顿,重要的是通过这种形式来传递信息;这个信息就是——尊重、友好、祝贺。

杨天书记和王令区长频频举杯。

柳小书不胜酒力,余银地代母接招,几乎是来者不拒——喝。一喝父亲荣升酒,二喝举家乔迁酒,三喝……四喝……俗话说得好,运去金成铁,时来铁是金,一好百好,好戏连台,风光无限。父亲好,母亲好——母亲调到林业局机关任会计,虽然职务没变,但是理财的金额成级数增长。老子好,儿子好——沾上父亲的灵气,儿子由一名记者一跃成为县广播站站长。有人想让他当副站长,黎明保的指示是站长,谁也不敢“贪污”。尽管站长也只是个正股级,但是广播站马上就要升格为副局级单位,站长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丈夫好,妻子好——童允玉简直就是凤凰涅槃,由很多“缺点”摇身一变成为十全十美的女人——城镇户口、县广播站正式职工,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母贵子荣,没有出生就是城市人。想起当初余家人还嫌七嫌八,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还差点闹出人命,不就是怕子孙后代不能做城市人?现在看来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准确地说是“有肉嫌毛”,多亏讨了个好媳妇。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岳父童方军,得佩服他老人家有远见卓识,交了一个有潜力的好朋友,全家人都沾光,印证了一句俗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然也不会亏待自己,童方军符合县委县政府公开录干条件,开年就是副乡长,已经没有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