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患 (5)

你一家生活已经够好的了,姐也跟你沾光,过的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高级生活。咱应该知足,千万不能为了钱财断送自己的前程,更不能顾钱不顾命。胜愚呀,你一定要好自为之!”迟胜愚听了姐姐的话哈哈大笑:“姐呀,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我把您放到香港干什么?不就是因为您是骨肉至亲,我才充分信任您,让您帮我干大事嘛。您放心,我让您所做的一切,有的是天经地义本来应该做,有的经过您这么一做,不合法变成合法的了,有问题已经变得没问题了。您放心,您弟弟走得端、行得正,绝对不会做蠢事。另外我还想告诉您,您以前所做的事情,已经为自己累积了一笔财富,算起来大概有近二百万。只要继续干下去,您成为拥有千万资产的富人根本不成问题。”

听迟胜愚这么说,迟胜叶心中惊惧,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弟呀,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话是这样说,其实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次迟胜愚打电话过来,说要将一包文字的东西和若干票据用特快专题邮寄过来,让她负责保管。迟胜愚在电话里说:“姐,我给你寄些衣物,将一个小包裹夹在当中。那个小包裹我密封好了,而且加了封签,不方便加盖私人印章,我用一个艺术石刻当做印鉴盖上了,所以,您也不能随便拆开。目前有必要让您保管一段时间,将来也许还给我,也许我会通知您销毁。您就按我说的办吧。”迟胜叶听了又感觉全身上下一阵寒意,她问迟胜愚:“弟呀,是不是要出什么事?”迟胜愚硬撑着说:“姐您不要胡思乱想,什么事也没有。”

客串“小姐”

尽管叶毛腿瘸是因为保护集体财产,但残疾毕竟会对他继续做保安产生不利影响。作为工厂门卫,上下班车辆密集、人员众多的时候,他不能像过去一样站得直溜溜向领导、职工和进出车辆行注目礼,假如因为工作需要移动位置,别人马上就能看出他腿上有毛病。

没过多长时间,厂长说话了:“把那个叫叶毛的保安从门岗换下来,一个瘸子影响厂子的形象。不过这孩子是为咱厂负的伤,相关科室和保安公司协调一下,尽量给安排得好一些,继续留在我们厂也行,找个适合他的岗位。”

保安公司的领导说:“叶毛是我们招的临时工,像他这样的,没有合同规定的劳保条款,单位也没给买人身意外保险。腿瘸了按理说不能继续从事保安工作,一次性给点儿钱,打发掉就完事。厂长仁慈,你们愿意给养着也行,让他继续干,工资也由你们负担,但是保安制服得脱掉。我们给点儿钱,以后他和保安公司就没关系了。”

叶毛被安排去看仓库,继续三班倒,他所看守的仓库相对偏僻,上班时间只有一条狗陪伴他。工资水平和原来差不多,但没有奖金,更没有劳保,无论再干多长时间,身份永远是临时工,看不出能有什么光明前景。

叶毛负伤留下残疾,让他父母精神上很受摧残。叶国林不仅身体每况愈下,心情也越来越差。寇粉英明明知道小儿子落下残疾很吃亏,但又不知从哪里能讨回公道。找保安公司,人家说他们已经按照相关规定承担了责任,事故是在工厂出的,解决遗留问题应该找工厂,或者让伤害叶毛的犯罪分子赔偿。犯罪分子已经锒铛入狱,不见得能给赔偿。要说那家工厂吧,人家不仅承担了叶毛的医疗费用,还继续给叶毛安排岗位,发工资,似乎做得蛮有人情味。寇粉英去找过厂长,人家客客气气,既表示同情又答应尽量照顾。这样以来她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找,觉得这也算天灾人祸吧,只能自认倒霉。

叶国林却不甘心,他认为关键问题在于能否借这个机会解决叶毛的就业问题。尽管迟胜愚这王八蛋坚持不招工,可叶毛为祁北集团下属的工厂保卫财产安全负了伤,落下残疾,会影响孩子一生。这种情况下我不找集团领导找谁?他们再不给孩子安排工作,天理人情都说不过去!他和老伴商量这件事,寇粉英说:“迟胜愚那么牛皮,人家认得你是谁?你去找恐怕连门也进不了。我觉得,咱应该继续找那家工厂的头头,毛毛是在他们那里出的事,现在还给他们干活,你缠着他,看看能不能把毛毛弄成正式职工。要有个长期的、稳定的饭碗咱就满足了,哪怕挣钱不多,吃不了肉喝口汤也行。”叶国林觉得老伴说得有道理。

老两口正商量叶毛的事,门口传来叶牛牛的喊叫声:“爷爷、奶奶,我是牛牛!奶奶开门……”

“牛牛,谁送你来的?”寇粉英赶忙打开门,看孙子身后没有人,问道。

“我妈和我爸爸打架,她说不管我了,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叫我来找爷爷奶奶。”牛牛说。

寇粉英赶紧跑到阳台上,看见一辆出租车从楼下开走了,估计儿媳妇在车里。

“唉,正愁毛毛呢,蛋蛋又跟媳妇闹起来了。我给牛牛弄点儿吃的,你照看着,我到大儿子那里去一趟,看看咋回事。”寇粉英对老伴说。无端地又添忧愁,她心里堵得慌。

寇粉英赶到大儿子家,莉莉不在,叶蛋一个人生闷气。地上一片狼藉,有玻璃杯碎片,还有用作武器的小笤帚、擀面杖啥的。她没来之前,儿子用被子蒙着头睡觉,**被褥不整。

“蛋蛋,又咋啦?看你跟媳妇闹的。”寇粉英动手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

“妈,日子过不成了。”叶蛋坐起身,眼睛里全是血丝,表情也十分委屈。

“到底咋回事儿?”

“妈呀,没法说。莉莉不要脸,我不想和她过了,哪怕打光棍儿。”

“你咋说傻话呢?媳妇不是一件衣服、一只袜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咱家穷,日子艰难,娶个媳妇不容易。还有牛牛,你不要莉莉,娃谁管呢?我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你爸又是癌症……”寇粉英说着眼泪直流。

“她总不应该做不要脸的事情啊!”

“你俩打架到底为啥?你跟妈说说。”

“没法说,妈!”叶蛋哭了,大小伙子哭得呜呜的。

原来,自从叶国林得癌症住院治疗,老两口顾不上给带孩子,叶蛋和莉莉的生活境况越来越拮据。和周围家境好的同学、朋友比,莉莉总觉得自己过着不像人的生活。吃的粗茶淡饭,对付一顿是一顿,水果、零食统统是奢望,基本不敢染指。哪个女人都希望穿得光鲜、时髦,能满足虚荣,也能增加自信,可是莉莉几乎连一件像样的、称心如意的衣服也没有。还有孩子,总不能打扮得跟小叫花子一样吧?看见别人家孩子吃好的、穿好的、有新奇的玩具,叶牛牛也会提出要求,莉莉除了哄孩子,有时很丧气就在屁股上扇两巴掌,弄得孩子哇哇大哭,大人也跟着辛酸掉泪。后来莉莉对叶蛋说:“晚上你要是不上班,就在家看孩子,我找个活儿挣钱去。”

晚上到哪儿挣钱去?一开始叶蛋就心存疑惑,不赞成媳妇出去。莉莉说:“我不出去也行,你给我钱花。我在步行街看了一件衣服,不贵,才二百多块,你给钱,我明儿就去买。二百块钱你有吗?牛牛哭着闹着要吃巧克力,别人家孩子巧克力把牙都吃坏了,咱家的娃娃不是娃娃?我不出去多好,蹲在家里有吃、有穿、有用,谁爱出去?挣钱并不容易。叶蛋,你是个男人,有本事就拿钱来。只要你给钱,我不光白天在家带孩子做饭,晚上也不出去,天天给你洗脚捶背都行,你想让我干啥都依你。你拿钱来,你快给我钱呀!”

叶蛋两只手直溜溜垂着,他囊中羞涩,全身上下大概只能掏出三五毛钱。

莉莉晚上到熟识的姐儿们所开的洗头房干活,给男人洗头,做保健按摩,挣点儿提成,弄得好一晚上也能有几十块收入。和叶蛋结婚之前,她曾在理发店打工,这些活都会干。但是,她干活的洗头房环境不好,是黑店,啥生意都做,时间一长莉莉经不起人民币的**,难免犯错。起先无非是把保健按摩做成“**”,后来遇到不反感的、顺眼的、或者让自己心动的男人,就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做更进一步的交易,收入水平随之迅猛提高。

莉莉花钱变得大方,水果零食买个不断,给孩子也大把花钱,给她自己不断添置新衣服、新鞋子和饰品、化妆品。穿着入时,趋于暴露,脂粉慢慢变厚,眼影日趋鲜艳,后来假睫毛也安上了,脖子手腕金光闪闪,耳朵叮当啷。

“给你买套西服,吃完饭咱俩到商业大厦去看看。”莉莉对老公说。

“我上班弄得油渍麻花,啥时候穿西服呢?你才挣几个钱呀,胡花!把你自己捯饬得花里胡哨,越来越像个“小姐了”。”叶蛋没好气地说。他从莉莉大手大脚花钱,以及在**对他的冷漠和拒绝,早感觉不对劲儿了,也曾经对莉莉旁敲侧击、冷眼讥讽,但媳妇支支吾吾,采取回避政策,叶蛋也觉得不好太认真,谁叫自己穷呢?后来眼见得问题越来越严重,叶蛋总归要爆发,迟早而已。

“你说我像‘小姐’?我就是‘小姐’成不成?我宁可当‘小姐’也不愿意跟你受穷!给你买衣服你还骂我,好心做了驴肝肺!”

叶蛋性格木讷,吵架占不了便宜,但他心里憋屈,忍无可忍于是扇了莉莉一巴掌。莉莉并不服软,把孩子送给公公婆婆,然后离家出走了。

“蛋蛋,该上班上班,莉莉那种媳妇不要也罢。你要是不想做饭就回家来吃,牛牛娃叫你妈先照看着。我不信莉莉她不想孩子?要不了几天她就回来了,实在不回来再说,大不了离婚,咱再寻一个。咳咳,咳咳咳……”叶国林对大儿子说。

“再寻一个?你说得轻松!蛋蛋是临时工,挣钱不多,另寻个媳妇容易?”寇粉英接过老伴的话头说,“牛牛还哭着闹着要他妈呢。”

“爸、妈,牛牛娃你们先给照看着,我还要上班。唉……”叶蛋一脸沮丧,垂着头回去了。叶国林老两口都觉得心里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不行,我还得去找迟胜愚。”有一天,叶国林觉得精神还好,对老伴儿说。

“上回你去找他,连人都见不着嘛。”

“见不着也要见。蛋蛋日子过得不像样,媳妇跑了,毛毛要是没工作,恐怕根本找不到媳妇。”

“大家都骂迟胜愚不管老百姓死活,你寻他有啥用?”

“过去咱找人家没有理由,如今毛毛为保护工厂财产落下残疾,我不信他还不管。我缠死他,非得跟他要个说法。”

叶国林拖着病身子去了祁北集团办公楼,要找这里的最高首长给小儿子寻求就业机会。

这一次,叶国林总算见到了迟胜愚。他直接闯到上次去过的地方,对集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见董事长,我就不走了,一直在这儿等。我给你们跪下行不行?你们看在我是得了癌症、快要死的人,让我见见他行不行?”说着老泪纵横,准备往地上跪。工作人员赶忙拦下,办公室主任亲自去请示,然后把叶国林带到迟胜愚办公室去了。

迟董事长单独接见一位退休职工,态度很和蔼。他礼让叶国林在沙发上落座,甚至亲手给叶国林倒了杯水。但是,叶国林开始表述他来找董事长的目的,因为说话不够简洁,迟胜愚脸色马上变得不好看,说他有一个重要会议,几十个人正等着他去讲话。迟胜愚临出门给办公室工作人员交代,让把叶师傅要反映的问题记录下来,等他回来以后要亲自过问,最终给叶师傅一个满意的答复。

叶国林觉得迟胜愚这次表现不错,看他的态度说不定真能解决问题,于是他十分详尽地给办公室工作人员说明小儿子的情况,希望领导能给解决孩子上班的问题,办公室工作人员详细做了记录,表态说一定会给迟董事长做详细汇报。从集团公司办公楼出来,叶国林心里还想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找到大头头,毛毛就业看来有希望。

果然,过了大约一周时间,人力资源部一位工作人员受领导的指派专门来找叶师傅,对他提出的问题给予答复。关于叶毛就业的问题有三点意见:第一,集团公司近年来招收的新员工都具有本科以上学历,而且专业对口,没有招收过不具备相应学历的青年,所以像叶毛这样技校肄业、没有技术专长的青年,没有办法破例安排。第二,叶毛在保安公司应聘期间,为履行岗位职责负伤,留下残疾,按照合同关系,他的劳保措施应由保险公司负责,祁北集团下属工厂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了叶毛适当的帮助和照顾,尽到了应尽的责任。第三,这家工厂临时雇佣叶毛负责看仓库,违反相关制度,属计划外用工,按规定应予以辞退。考虑到叶毛对保卫工厂财产作出过贡献,故特例允许继续留用,不再追究工厂领导的责任。

把这三条仔细一琢磨,叶国林觉得找迟胜愚白找了。说得冠冕堂皇,但什么问题都没解决,甚至工厂给小儿子安排临时工还错了,不让把毛毛立即辞退就算恩赐,他应该叩头谢恩才是。狗日的,我还以为找到救星了,原来屁事不顶!叶国林心里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