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二章 陈小莲巧布鳄鱼阵

端午节又称端阳节,是阴历年一个隆重节日,端午节的由来,以纪念屈原的故事流传最广。///?最快的小说搜索网//刚进五月,大街小巷有人托盘挽篮叫卖着:“雄黄,雄黄!”“黄烟呐,黄烟——!”声音悠长苍凉,别有韵味。主妇忙着泡糯米、刷粽叶、洗盐蛋、缝香包,家家煮得粽子香。货郎担上,有杏黄底的“五毒衣”、色彩绚烂的虎头“猫猫鞋”、绣工精美的三角形、八卦形香包,彩色丝线织成的盐蛋网兜,扁担上插着杏黄旗。歇在哪里便会围个水泄不通……

五月五日,汉正街上,无论商铺或住宅,人们在门口插艾蒿、菖蒲、杏黄旗祛邪,屋里屋外彻底大扫除,在床底屋角燃放炮仗般雄黄制作的“黄烟”消毒。据说,蛰伏冬眠的长虫、蜈蚣、蝎子、跳蚤、癞蛤蟆等毒虫这天纷纷破土出洞。中午,全家人围桌喝雄黄酒,吃酱色鳝鱼鱼桥,吃蛋黄通红的盐蛋,吃粽叶浸成淡绿的粽子。进餐前,长辈照例给孩子们额心点上雄黄辟邪。又破例让孩子和女人喝上小杯雄黄酒。美美饱吃一顿后,孩子们胸前挂着用线串起、燃放一空的黄烟壳,背后背着香包、盐蛋,摇动三角形或长方形杏黄旗,幼儿则穿上五毒衣、猫猫鞋,由父母牵起抱着去汉江或后湖看划龙船。可惜,近年来,后湖越来越干涸,小划子也**不成,哪能赛龙舟呢!

汉江的水在这个季节呈碧绿色,平静、宽阔而柔和。江面停满昂首翘尾的各色龙舟,船上赛手穿着与龙舟颜色一致的号衣,个个肌肉饱绽,斗志昂扬。船头站着敲锣的,船尾蹲个擂鼓的。在鞭炮齐呜、锣鼓喧天中,龙舟像离弦箭、像彩色龙,破水飞驶,如同现今冲浪板,一掠而过!从杨家河到集稼嘴,万头攒动。十多里的汉江江面,岸上、船上,“咳哟,咳哟!”号子声响彻云霄!那热烈,那欢庆,那疯狂,即使当代奥运会也无法相比的!这时,人们把成筐粽子盐蛋倒进江里,一点也不可惜。这是祈望鱼虾不要吃投江殉国的屈大夫。屈原是我国第一位大诗人,因而,端午节也称“诗人节”。在农村,有“端午送伞”的习俗。出嫁的女儿这天回娘家拜节,爹娘则给姑娘送上雨伞,蕴含荫庇福佑意思,所以,又称“女儿节”。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美丽而浪漫的佳节。

这天中午,义成把郎舅一家请到后湖喝雄黄酒,自当买办发财,家骥搬出祖屋,在法租界建起二层小洋楼住上,很少回家呢!彩云边摆菜,边叨念:“就差小莲没来。刚才去厨房弄菜,听见院子鸽笼里咕咕声,就想起她了!几只鸽子可逗人喜爱,是她分手时送给我的,告诉我,想她就写信,把信系在鸽子脚上放飞,她就能收到呢!”

“难怪妈妈不许我和弟弟妹妹捉出来玩呢,是小莲姨的信差呀!”

满桌大人孩子欢乐嘻笑间,张富贵来了,义成赶紧请他入席。张富贵愧疚地一笑,摇摇头,说:“义成兄,你不必客气。我有句话给你讲!”说着,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耳语。彩云瞅丈夫脸色变了,猜测不是好事,气嘟嘟地:“有什么大声音讲,为什么鬼鬼祟祟地?”义成挥手制止妻子:“没什么,富贵兄弟告诉一些街谈巷议!”

富贵说完告辞,拉他喝酒也不肯,临出门一再叮嘱:“谨防就是,谨防就是!”

瞅富贵走远,家骥笑道:“这家伙,歪戴帽,斜穿衣,走路就不像好东西!”

“今天来,他是番好意……”说着,义成讲起张富贵告知的消息。

前些时,富贵在新码头遇见狗娃和船老大李老板,三人喝酒谈到义成有出息,不几年就发家致富了,听李老板、狗娃话音,明认为他差劲。富贵不服,说:“义成得亏白莲教的陈小莲,这小女子那年在鲶鱼套你们不见过?笃定陈小莲看上他,才帮他!还有个人,就是后湖何三姑的弟弟,现在当上大官,也抽他一把,不是这两人呀,他发财?”李老板、狗娃询问这话如何讲?于是,张富贵像说书样,把那知道的,听来的,编派的,添枝加叶胡吹开来。不防,沈耀先帮客家找船运货,一旁听了,直是冷笑:“我说他王义成哪来那大板眼,几天就暴发了,是白莲教抢来送给他的呀!”其实,关于王家发迹,沈耀先知道的故事并不比张富贵少,但是,他不愿背上败坏同行同乡的责任,现在有李老板、狗娃作证,别人说的,可怪不上他沈耀先了,尽管张富贵一再声明纯属酒后胡言,沈耀先逢人便讲义成发迹不是真本领,是收买贼赃,贿赂官员弄了几个脏钱而已!

当年,土当码头的小河,向西流到桥口汇入汉江,由东北过现今的江汉路淌入府河。小河边有座尼姑庵叫“六度庵”,人们便将搭在河上的木桥呼作:“六度桥”,久而久之,六度桥成了这一带地名。自洋人建立租界,六度桥日渐热闹,洋房一栋接一栋树起,新式商店一家挨一家,毗邻的街头巷尾,面窝、虾仁水饺、糊汤粉、蟹壳黄、小笼包、糊米酒、豆皮、烧麦,几百种风味小吃,应有尽有,随处可见。/?最快的小说搜索网/茶楼酒肆比比皆是,楚剧花鼓戏轮流演唱,成了汉口人购物消闲,解闷散心的好去处。

“六度桥”名称既得之尼姑庵,“六度”二字有两种缘于佛教的解释。一说,为大乘教派应兼修的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一说,观音菩萨见汉皋之地杀气太重,于尼庵处普度六道轮回中的孽障,即,天堂、人间、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此六道。根据即将发生的故事,似以第二种说法较为贴近。

六度桥沿途有相面的、卜卦的、测字算命的,或者在人家屋檐下摆张桌子,或者在路边树荫里铺块白布,或者拿个签筒摇着,来回走动,逢人拦上兜揽生意。口气都很大:“指点迷途君子,提醒久困英雄”、“窥透玄门,擅长妙法”。唯独赛诸葛赁了一间门面,打起招牌,每日定额发号,有如当今疑难杂症专家,叫人排队预约问卜。据说,很灵验,确实算得准,生意特别好。花上几个小钱就能受到一番不算肉麻的奉承,叫你偷偷乐几天!

沈耀先这天无事逛六度桥,看见赛诸葛门面挂副楹联:“纵论天上、人间、地下;算定前辈、今生、来世”气派格外与人不同,笑了,丢了一块碎银,说:“请先生给我算算,算得准,另有酬金!”赛诸葛瞧他出手阔绰,队也不要他排,请到里间单独侍候。

不料,沈耀先抽了根下下签。赛诸葛解释:“老板是给人‘妨’了!要不要求‘解’?”

“鬼妨我!我要像王义成那般收买贼赃,贿赂官员,还不是大发横财!”说毕,又将听来的“耳脚子”发泄一番,也不再拿钱“求解”,出门而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话让赛诸葛琢磨开了。这相命先生原是汉阳府里一位刀笔吏,多年前因搅进一场背景复杂的官司丢了饭碗。沈耀先的话让他觉得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遂写告密信湖广总督官文。官文素与曾国藩、曾国荃有过节,知道何忠义是曾国藩爱将,这家伙也很张狂,竟敢通过汉正街富豪与白莲教反贼搭上关系,岂不正好拿住把凭,先整倒他,再咬出曾氏兄弟?但是,派员讯问张富贵,张富贵推说听人胡言乱语,并不知实情,提供不了真凭实据……张富贵向义成通报的就是这过程。

“难怪九江关防衙门向英国人租了十艘小火轮,肯定运兵去唐白河,这该怎么办哪?”

“这个张富贵!这个沈耀先!胡说八道惹下这般大祸!”

“哥,义成,你们别着急,我用飞鸽传书通知小莲她们赶紧转移,不就没事?”彩云说毕,饭也顾不得吃,到后房写了信,系在一只鸽儿腿上,放飞蓝天……

殊不知,官文城府极深,明白仅凭告密信捏不住何忠义,传讯王义成又怕打草惊蛇,苦思冥想,想到一条妙计。日前,监利县令不是呈报白莲教窜至彼处作乱么?于是,派名向导官引领四省两江关防使前去剿灭!

就这样,何老四带上三千水师精兵,分坐十艘小火轮,沿江溯流进发。

小莲拿下枣阳随州,发觉汉口已驻扎重兵把守,决定避实就虚,陆路兼程,攻取长江上游的监利,再从汉江、长江顺流而下,两面夹击武昌。这夜,她同几位当家的议事,有白鸽破窗飞入,传书而至,照说,在唐白河送的信鸽给彩云,鸽儿怎会找到监利呢?原来,小莲有块“神石”可为鸽子导向,鸽子靠磁场定位,这“神石”应是含磁性忒强的特殊铁矿石罢了。看罢信,小莲直是冷笑,将信往烛焰一伸,点燃烧掉,会议照常进行。

何老四并不知官文使的一石双鸟毒计,听说有匪情,很兴奋。他是靠打仗起家,作为一个将军,没仗打比什么都难受,有仗打就是“小孩听到过年”。据报,陈小莲蛰伏监利水域,这次务必生擒活捉女匪首,上报皇恩,下报私仇,岂不两全齐美?想到这里,他不时督促英国船长全速前进。大胡子船长用夹生中国话回答:“我按关督大人指示办事,如果触滩搁浅可别怪我啊!”何老四说:“绝不怪你,只管快点开!”

傍晚,江风突然变得尖厉,彤云密布。随后下起瓢泼大雨,气温骤降,小火轮一会靠南岸行驶,一会靠北岸行驶。又大又密的雨点让天地一片浑沌,愈显出长江雄浑苍莽。沿途的城镇、农舍、丛林隐隐约约,阒无人声。夜幕落下时,只有偶尔闪现的渔火暗示生命的存在。好在,第二天,雨停了,薄明里,芦苇丛生的荒滩一望无边,不见飞鸟,不见渔帆,不见人烟……何老四正准备问向导官,什么地方?

忽地,一声鸽哨般声音响起,何老四仰头望去,有响箭飞上半空,他猜测遇上白莲教,高声命令:“弟兄们,有匪情,作好准备!”话刚落音,芦苇分开,**出几只小船,最前面船上站位身着红披风的美貌女子,指着船头绑押的胖子大声说:“何老四,你不在找我么?我就是陈小莲,看看吧,你们监利县令严大块头在我手里呢!”何老四横眉立眼,手一挥:“开火!”向导官提醒:“何大人,严县令也在……”“管他娘的,给老子开火!”

随着一阵枪响,除了严大胖子应声落入江中,小船杳无踪影。//?最快的小说搜索网//

“向导官,这是什么地方?”

“禀报大人,这地方叫白螺湾,属监利县管辖……”

何老四听说白螺湾虽长满芦苇,方圆不足两里,背面是条长江支流,在这盛水季节,江水已将这块苇丛地包围着。并且,水域宽阔,不易藏匿。计划利用小火轮高速优势,分头包抄,把陈小莲一伙退路切断,而后,一举歼灭!果然,十只小火轮将苇丛严密围困,看得清土坡上白莲教匪慌乱一团的身影!可惜,水太浅,小火轮靠不拢,滑膛枪射程又达不到。何老四估计对方人数不过两三百,自己三千人马,剁了煨汤吃,也吃得完呢!

“兄弟们,下船涉水进攻。今天务必活捉匪首陈小莲,全歼白莲教!”

这次随同何老四出征的,全是湖南的流氓、无赖、兵痞,克攻天京时尝过甜头,好久没杀人,手痒着呢。听何老四一声令下,端起枪,打着“哦呵”跳进水里,边放枪,边逼进,轻松得仿佛玩一场游戏。眼见猛烈火力下,白莲教无还手之力,越发肆无忌惮,加快脚步,江水搅得哗啦作响。有人瞧白莲教将一篓篓鱼剖开丢进江里,江水染成一片洇红,调侃道:“娘的,煮熟了招待爷爷呀!”“马上老子也这般放你们的血”……

何老四见部下如此勇猛好战,开心不已,连声哈哈大笑。

突然,水中有人惨叫:“哎哟,我的妈呀!”“有鳄鱼!”“我的脚!我的脚!”几乎在同时,爆发阵阵震耳欲聋的哀号、呼救、哭叫、谩骂,还水面搏斗声和开枪射击声……

何老四扶着舷边护栏,放眼一望,只见江面如沸水翻腾,翻腾的波涛中有无数张开血盆大口的扬子鳄撕咬、吞噬自己部下。惨叫声里,兄弟们东倒西歪,或仓皇逃合,或作徒劳无益的垂死挣扎。有个士兵遭受两条鳄鱼攻击,旁边一战友开枪支援,不想,背后窜出条大鳄将他也拖进水里!不到一窝烟功夫,三千水师精兵全都无影无踪,唯见乌红色江水**漾起波浪,残肢断脚载沉载浮……有一瞬,出奇地安静,似乎掉根针船板上也听得见。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英国人,叽哩咕噜一句,十只小火轮一齐掉转船头全速逃遁。何老四缓过神来,小火轮已快开到对岸。他掏出“手撇子”顶住大胡子船长,厉声命令:“给老子开转去!”船长诧异地问:“关督大人,您兵马全军复没,一个人回去送死吗?”

“老子要同那小婆娘对决!”

“大人,你誓死对决,可不能搭上我们呀!”

“只把我送到她们那儿,你就走人!”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火轮驶到苇丛水浅处,何老四见再不能前进,便对高土坡扯起嗓门挑衅:“陈小莲,老子一个人转来了,要同你这小婆娘对决,敢不敢应战?有种的放船让老子上坡去!”很快,听见陈小莲响应:“何老四,算你是条汉子,姑奶奶答应生死对决,马上来船接你!”

小船靠近小火轮,向导官劝阻不让下船,何老四哪里肯听。向导官自告奋勇陪同一起,何老四先是不同意,见他执意跟随,想想,说:“行,我死了也好有人收拾。你把我尸体带回汉正街交给我义成哥哥,请他埋在后湖边……上了坡,没我命令,你可不能乱来哟!”

何老四两人刚下小船,小火轮掉头全速驶去,他鄙夷地骂句:“怕死的洋鬼子!”

小船很快把他送到高土坡,何老四扫眼间发现,坡顶倒很平坦,面积也不小呢。

陈小莲已卸去披风,穿套紧身衣,脚蹬软底靴,腰挎宝剑,双手朝他一拱:“关督大人不愧为汉正街好汉,本当家的钦佩之至!你说同我对决,怎样对决?”

“陈小莲,你用诡计杀我众兄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和你就在这坡上单挑,可不能仗着人多势众,打狗子架啊!”

“何老四,你睁大眼瞧瞧,我这里统共两百来名兄弟,你却发三千精兵要血洗我们,到底谁仗着人多势众,打狗子架啊!你是带兵统帅,说给我听,面对寡不敌众形势,我不用计智取,难道等着挨枪子儿?”

“好,这次算你应该。你有武艺,为什么给我哥哥姐姐下迷幻药,让他们发狂而死?”

“你果然不傻。告诉你,他们害我巧云姐死得蹊跷,我也让他们死得糊涂。这叫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我不同你斗嘴,今天我要杀了你,上报皇恩,下报家仇。刚才说好的,可不能要手下帮忙!也不能使袖箭!全凭硬本事决一胜负……”

“好,兄弟们退一箭之地。我也警告,你不能要这位将官帮忙,也不准使火枪!”

何老四听小莲答得干脆,在怀里掏出“手撇子”丢给向导官,从腰间抽出大刀双手擎起,扎上马步,说:“你先发招吧!”小莲退尽袖箭,亮剑回应:“你是客,先发招……”

就在这刻,一个人像掠食大鹏从半空飘落而下,人未到,声先到,拦在两人中间。

“四兄弟,小莲妹,不能打呀!”

两位决斗者看清来人,惊诧得异口同声地叫道:“义成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彩云手上不也有块‘神石’么,鸽儿飞回后湖,腿上系有一封信呢!”

小莲身后有人解释:“大当家的,是我怕王掌柜担心,所以写信告诉了!”

“既是这样,哥哥站在一旁观战,待我宰了清妖走狗,再叙阔别之情!”

“好呀,义成兄,你让过,待我取了女匪首级同你一道回去请功!”

义成自然不肯站开:“都是英雄,都是我情同骨肉的恩人,你俩生死搏杀,我怎能袖手旁观?”两人说了各自必欲除掉对手而后快的理由,他仍是不住地劝阻。看看两人都固执,义成急了,用脚从地上搬起磨盘大石块,双手高举过头:“看来都是我惹的祸。你们硬要决斗,我只好先死给你俩看!”何老四见状,慌忙丢了刀夺那石块:“哥哥,兄弟听了就是,何必如此?”陈小莲也将剑插在草地,双手一拱:“我听哥哥的,不打就是!”说毕,又问:“义成哥,平素见你只是儒商作派,刚才看你身手敏捷,端的不凡呢!”何老四也诧异:“我与兄长多年比邻而居,怎么一点也没察觉你有武功?”义成笑了,说:“这点三脚猫功夫何足道哉!是在麻城时,从夏师傅学得,白天忙生计,只好晚上练练。习武又不为争强好斗,欺负人家,何必张扬?”

“哥哥既是武林中人,必定懂得武林人性情,今天我说了同大当家过招,如若半途而废,岂不贻笑大方?”

“是呀,我约好与何大人一决雌雄,怎么没个结果?这样,义成哥,我们两人只比个高下,点到为止即可,再没话可说吧?”

任义成如何劝告,两人咬定切磋武艺,绝不伤害对方。白莲教教众和何老四的向导官好像唯恐天下不乱,想看热闹,一个劲鼓掌要两人开始过招,向导官甚至上前拉扯他:“王掌柜,让他俩作个了断也好。这是和平解决问题嘛!”这话激起几百张嘴鼓噪着:“玩呀,看谁胆小害怕了!”这时,何老四拿起刀在地上划道圆圈,声明:“以此为界,划地对决。谁也不许帮谁!”说毕,右手举刀过头,左掌护定胸口,站个弓步,立起门户。小莲也抽起剑自上而下优雅地划道弧形,听得呼地一声,大伙瞧时,她并没扎起架势,只是随意地握剑在手,两脚站个外八字,仿佛刚练完功,消停,消停,显见没有狠打恶斗之意。小莲这边人多,她不带杀气,何老四也不会太过的。义成松口气,况且,懂得武林人脾性,看来怎么也拦不住了,不再劝解,让到一旁,笑着叮嘱:“自家朋友,比试玩儿,点到为止啊!”

实际上,两人都想凭武艺正大光明地灭掉对手。何老四听见宝剑划过的风声,以为小莲已经发招,将刀舞得风车般笼罩身体,抢步上前,小莲见他来得凶猛,把剑往地上一点,一招“春燕展翅”,凌空翻个身,避其锋芒,顺势从他背后戳过一剑。何老四感觉脊梁一凉,扑地躲避,接着,来个“鹞子翻身”趔到小莲侧边,借了身体旋转之力,大刀哗地横腰挥去,这叫“横扫千军”,见小莲倒提宝剑格挡,何老四心中暗喜:任什么力量格挡不住这招的,笃定兵器脱手,引颈就戮!不料,小莲并非硬挡,只是顺势走剑,随之一绕,绕到“劈路”后面,再一挑,兵器脱手的竟是他自己!大刀半空飞落时,小莲又用剑一挑,如果没有挑偏,那锋利刀刃不劈开何老四脑袋,也会深**在他肩膀上!向导官见势不妙,举起“手撇子”对小莲一扣,义成瞅得清楚,抢步一挡,挡住枪子儿……

何老四没防自己部下做出这等龌龊事,骂声卑鄙,拾刀将向导官劈为两爿!而后,赶上前察看义成伤势。小莲已从怀里掏出“曼陀罗花止痛止血散”给义成敷上,当即止血住,又听他讲痛感也没有了,吁着气说:“好险,离心脏只一指宽呢!”何老四这才放了心,对陈小莲一拱手:“谢大当家以剑挑刀相救!”小莲挥手止住:“别这样,大老爷们太酸啦!我们讲好的,要杀只能用我的剑,哪能借刀杀人?”这话让何老四尴尬地笑了,义成欣慰地说道:“这枪挨得值,一笑泯恩仇嘛!”何老四点头:“私怨了了,但……”陈小莲不解地问:“四哥这话怎讲?”还没得到答案,有教众上前报告:“大当家的,酒席已摆好,请王老板和何大人入席吧!”义成、何老四不由四处瞅瞅,暗忖,荒滩野湾,哪来宴席?小莲笑笑,也不明说,只请他俩上船前往。

小船划了半个时辰,穿过苇丛里港汊,出现一弯陆地,上了岸,是片临水广场,广场后面有无尽的柳林掩映着几排茅舍,门前站满白莲教教徒,个个年轻剽悍,扛枪持刀。何老四行伍出身,瞟眼即可估摸出人数至少在一万左右,不由下意识朝小莲瞄瞄。

“四哥,看到吧,包括九乡七十二村,还有三万多精壮教众呢,就算不摆鳄鱼阵,你仍免不了全军复没命运啊!”何老四无可奈何摇头一笑:“算你精怪!”

酒宴摆在广场上,全是水产,但很丰盛。鱼呀,虾呀,莲藕、水菇、野鸭、大雁在草上排开,人们席地而坐。寒暄之后,何老四疑惑地问:“你哪弄来那么多鳄鱼,又听你调令?”小莲干杯酒,一笑,并不回答,但经不住何老四、义成一再追问,答道:“鳄鱼闻见血腥就兴奋,遁着气息捕食。所以,我们先杀鱼放血撩动鳄鱼,更重要的是,这季节为扬子鳄繁殖时间,那块浅水处是小鳄鱼的‘摇篮’,你的士兵搅扰它们的窝,能不丢命?”

“可怜我三千兄弟呀,所以刚才我说,私怨了了,公仇还在!”

“四哥,你是汉族人,怎么为满清记我的公仇呢!”

“食君奉禄,忠君之事。莲妹子,现在洋鬼子欺负我中华,你为什么不先打洋鬼子,要同朝庭作对呢?”

“是呀,小莲,老四说得对,应该一致对外打洋鬼子呀!”

“洋鬼子要打,清妖也要灭!”

“莲妹子,你要帮朝庭先赶跑洋鬼子,我何老四一定同你打朝庭。做事要有先后啊!”

义成也帮何老四论理,但陈小莲认死一条理,与两人辩论。这样自然没什么结果。

何老四忽然叹口气:“冤枉打嘴巴官司。我真不知回去怎么交待呢!”

这一说,义成帮他着急起来,埋怨道:“小莲,你下手太狠毒了,一个人也不留给四兄弟,让他如何交差哟!”

小莲强辩:“怎么没留?是四哥自己劈了那向导官嘛!”

“他把义成兄打伤,我岂能容忍?按江湖规矩,说好不使洋枪,他违反约定也不能饶他。反正是官文派的人,不是我手下。说不定是监督我的,杀了就杀了!”

小莲听这话,灵机一动,说:“四哥,你回去就说他窜通白莲教,引你进了埋伏圈,致使全军复没,反正死无对证,这样不可以交差了么?”

何老四思虑一阵,笑起来:“真是机灵鬼,这话教我茅塞顿开!来,莲妹子,凭这计策,公仇了了一半,还有一半。可能我还会奉命讨伐你,这次接触,我算领教了你的诡计多端,肯定不会再上当。你得注意,下次交锋,就没这好运气了!”

义成听他们“四哥”、“妹子”相称,很是高兴,这天宴会自然尽欢而散。

第二天,小莲留下义成疗伤,派三个教众划船送何老四到长江对岸的湖南塔市驿,让老四装作泅水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