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困境 (1)

无业青年

近几日气候格外燥热,往年这时候,祁北市没这么高的气温。

天气骤热的直接效果是满大街女人的观赏价值陡然提高。

十八岁少年叶毛体内的某个腺体工作节奏加快,分泌物增多,弄得他心里也像天气一样燥热。待在家里没意思,老妈到更年期了,特别絮叨,嘟囔起来没完没了。本想上网吧玩会儿游戏,兜里只有三块钱,眼下连一包最廉价的香烟也买不来,交给网吧老板也玩不了多大一会儿。穷啊,这大概就算穷得尿血了。老爹老妈没本事,一辈子没攒下钱,也没有能力开后门给咱弄份能挣钱的差使,弄不好会受一辈子穷。这才二十岁不到,熬到七老八十实在太遥远,什么时候才能混到头啊?烦,烦毬死个人!

听说这几天一帮老头老太太到集团办公楼闹事,都是儿女找不到工作愁的。早年,只要是祁北集团职工子女,根本不愁没工作,学习最差的也能上本公司的技校,毕业了就给安排上班,可最近这些年不行了,“自从来了迟胜愚,职工子女干着急,没有工作满街转,抽烟喝酒玩游戏”——有顺口溜这么说。这两三年,为了让子女有班上,老职工们没少上访请愿,但根本没用。迟胜愚的嘴特别会说,几万职工说不过他一个人。他说不招工就不招工,他说祁北集团的员工已经够幸福谁也拿他没办法,职工群众都说这狗日的外来的和尚不念经,对祁北集团职工根本没感情。既然没感情,找他有什么用?想必这次集会请愿结果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有同龄人喊叶毛去看热闹,他不去,既然一点儿用处没有,去干什么?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叶毛想。他的心中无比燥热,也不知是否与天气有关。

在街上走了一阵儿,叶毛忽然觉得凉爽,原因在于满街道的女人一遇到热天就急不可耐比着谁穿得更少。

迎面走来三个女生,两个穿白色小短裤,一个着迷你裙,修长漂亮的美腿白花花耀眼。叶毛没有勇气抬头看她们的脸蛋和上半身,低了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偏偏又看见了几个女孩的脚:玉豆似的五个一组、排列组合奇妙无比的脚指头,修剪得十分圆润的趾甲,配以色泽素雅、样式简洁的凉拖,真叫一个美!尽管只是急匆匆一瞥,叶毛却受不了啦,五脏六腑都在颤栗,突然有了想尿尿的感觉。于是他慌不择路从女孩身边穿过,几乎撞上了其中的迷你裙,他慌乱的样子惹得女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女孩走远了,耳畔却留下她们女性化的、充满活力的笑声。叶毛鼓起勇气回头看看她们的背影,个个身材娇美,玲珑的T恤,弹性十足的步态,走过之后青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叶毛满身凉爽的感觉从脚底板生发出来,往上走,一直穿透五脏六腑,到达天灵盖。

满街道其他景观——高楼街衢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喧嚣嘈杂,广告标牌绿树红花,很难再引起叶毛的关注。自从遇见那几个女孩儿,她们并不艳俗却魅力无限的身体和装束让叶毛感觉一股凉爽袭来,少年郎叶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女人身上去了。马路上的她们有的袒肩露背吸引眼球,有的乳沟半*闪现,有的涂脂抹粉香气四溢,有的披金戴银珠光宝气,有的鞋跟奇高胜似模特,有的风摆杨柳矫揉造作,有的阳伞遮面躲躲闪闪,有的高视阔步旁若无人……总之是千人千面、无限风光。但是,在叶毛眼里,这些着装暴露、风情万种的女人,无论如何再也超不过前面遇到的那几个女孩儿。

哼,都是些啥玩意儿!叶毛心想。

叶毛观赏满街道的女人,他没有想到,也会有女人注意到他。

“秋秋你看!”

“看啥,枫姐?”

叶毛对面走来两位穿着更加暴露的女郎——上衣齐胸露脐,肩上只有两条细细的透明吊带,下身超短裙——短到几乎露出屁股,光脚丫子涂得猩红。脸上厚厚的脂粉,长长的假睫毛,绿色眼影。一般走在大街上如此装扮的女郎,会让人想象成不良职业者,而这两位的确是用特殊手段谋生的另类一族。

“你看对面那小伙儿。”郭枫指了指迎面而来、正在人行道上散漫前行的叶毛。

“啊呀,长得真帅!”同行的张秋秋感叹。

“就是嘛,活脱脱一个陈坤。”

“他比陈坤个子高,皮肤也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儿!”

“看他那样子,还是个胎毛未退的娃儿,咱俩逗他玩玩?”郭枫说。

“别把他吓着。”张秋秋说。

当叶毛走到面对面时,郭枫迎上去故意撞了他一下,使得叶毛踉踉跄跄几乎跌倒。郭枫一阵爆笑,张秋秋赶紧从一旁拉住叶毛的臂膀,让他站稳,打招呼说:“嗨,帅哥儿!”

叶毛稳住神,定睛一看,面前两个**无比的女郎。尽管她们袒胸露背的服饰和十分夸张的装扮让他看不惯,但这俩人长得俏丽妩媚,眼神火辣辣,叶毛内心也很震撼。

尽管被人撞了一下,叶毛也不好发作:“我不认识你俩。”

“谁说不认识?谁说不认识?不认识我俩,你差点儿把我撞个跟头。做啥子嘛!”郭枫嘻皮笑脸,猪八戒倒打一耙。

“谁撞谁啦?你这人咋这么赖?”叶毛嘴上斥责、反驳郭枫,心里却觉得这女的怪有意思。

“嗨,你叫啥名字?咱在马路上碰到了,也算缘分,交个朋友吧。”与叶毛差不多年龄的张秋秋显得文静,还有几分矜持。

“我叫叶毛。”

“哈哈哈哈哈哈……”郭枫浪声大笑,“你这瓜娃子,名字太有意思啦!啥子‘腋毛’,你干脆叫‘狐臭’得啦!”

叶毛让郭枫刺耳的笑声弄得毛骨悚然,他脸红了:“我就叫叶毛嘛,小名毛毛。”

“毛毛,毛毛?我干脆叫你‘毛毛虫’吧,省得记不住。”张秋秋说,“不过,我害怕树上的毛毛虫。”

“毛毛虫,我是你枫姐。”张秋秋命名的“毛毛虫”先被郭枫用上了。

“毛毛虫,你就叫她‘疯姐’,疯子的‘疯’。”张秋秋调侃说。遇到叶毛这样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相俊朗帅气的小伙,张秋秋很兴奋,叶毛那种略显窘迫、言辞木讷的神态更让她觉得有趣。

“你叫个啥?”叶毛反问张秋秋。

“张秋秋。这名字是不是忒俗?”

“秋秋?秋天的‘秋’?好呢。那个红得发紫的‘超女’不是叫‘春春’吗,你和她是姊妹俩。”叶毛忽然变得伶牙俐齿。

“春春?人家在天上,我在地狱呢,谁跟谁呀,能比吗?”

“看看看,你俩还摆上龙门阵了!”郭枫多少有点儿醋意,“来来来,毛毛虫,姐亲你一下,就算认识了!”郭枫一把扯过叶毛,不由分说给小伙腮帮子上亲了一个鲜红的唇印,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

“你咋这样呢?”叶毛奋力推开郭枫,满脸又羞又恼的神色,起劲儿用手掌擦拭被郭枫亲过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伙子还害羞?”

“枫姐,你真是个疯子。人家是个学生娃,哪儿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看把他吓成啥样了!”张秋秋说着,从小坤包拿出一方湿纸巾,撕开包装,伸手给叶毛擦脸上的唇印。

“我来,我自己来,谢谢你。我也不是学生娃,技校念半截退学了……”叶毛又显出羞涩、窘迫的样子。

“你不上学?不上学好哇,不上学自由。我从小就不爱念书,费老大劲儿才混到初中毕业。”郭枫说。

“枫姐你还好意思说,像咱俩这样的,就因为当初不好好念书,长大混成渣滓了,混成社会公害了。还是念书好嘛,男孩更应该好好念书。毛毛虫你赶紧回学校念书去吧,将来考上大学,当个社会栋梁。要不可惜了,看你多聪明,长得多帅气!”张秋秋说。

“好啦好啦,姐给你留个电话号码,闲得没事儿来找姐玩。姐不会让你花钱——看你这样子也没钱。”郭枫说罢揪过叶毛,拿出一支黑色中性笔,在叶毛短袖衫衣襟边缘上写了手机号码:139××××1010。

“毛毛虫,再见!”张秋秋向叶毛挥别,抛出一个媚眼,电得小青年打了个冷战。

直到夜深,叶毛和几个哥儿们仍然在迪厅待着。

“毛毛,来,喝!”程剑俨然大哥哥的模样,举起装满鲜啤的大玻璃杯招呼叶毛。

“喝!”叶毛舌头硬了,觉得眼珠子也运转不灵,他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兄弟酒量见长啊。来来来,咱哥儿俩再干。”黎飞飞和叶毛碰杯。

“两位哥,老喝你们的酒,兄弟没……没钱回报,羞都羞死了。”叶毛结结巴巴说。

“毛毛说哪里话,都是哥们儿,这样说不够意思。说不定你哪天发达了,还请哥哥去喝茅台、五粮液,去住五星级酒店呢,你说是不是?”程剑站起身,走到叶毛跟前,拍着他的肩膀。

“是……是的,哥哥对我,那……没说的!我哪天有钱了,都给哥哥花,哥哥有用得着兄弟我的,尽管吩咐。为朋友两……两肋插刀,没说的……”叶毛信誓旦旦。与程剑、黎飞飞相比,他年龄最小,稚气未脱。

“好啦,毛毛,大哥知道你的酒量,喝差不多别喝了,弄杯茶。”程剑举起桌上的蜡烛朝吧台晃了晃,服务生跑过来,他给叶毛点了一杯红茶。

“走,蹦迪去,跳一跳酒劲儿就散了。”黎飞飞伸手来拽,叶毛糊里糊涂跟他上了迪台。

音乐十分狂躁,整个迪厅被震得忽悠。台子带弹性,台上的人和着剧烈的音乐节奏,胡乱蹦着,屁股狂扭,胳膊乱抡,脑袋前后左右晃动,全是疯子模样。任你的姿势有多疯狂,多难看,也没有人挑剔,更没有人笑话。

蹦迪是一种宣泄和放松,靠疯狂来麻痹神经,这算不算一种幸福?坐着的程剑做深度思索,他是一个肯动脑筋的人。

叶毛跳着跳着感觉头晕。他离开迪台,东摇西晃,冲撞别人也被别人碰撞,好不容易才回到座位上,忽然觉得想呕吐。他捂着嘴坚持到洗手间,然后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了,头还晕。回到座位头枕着胳膊迷糊一阵儿,感觉好些了,再喝几口热茶,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程哥,那些女的是不是吃摇头丸了?”叶毛指着迪台上那些疯狂摇头、长发飘舞的女子,问道。

“不知道。估计没有吧,这地方没听说有卖摇头丸的,摇头丸是毒品,公安上管得严着呢。”程剑说。

“我十分担心她们要把脖子扭断了。”叶毛说。

“毛毛还挺幽默,哈哈哈哈……”

“毛毛这叫怜香惜玉,你弄不好是个情种。”黎飞飞调侃说。

“女人使劲儿摇头,长发甩起来蛮好看。”叶毛说。他忽然联想到白天在街上看见的那几个漂亮女生,被她们的下半截晃得眼晕,竟然没留意她们是什么发式,他想,假如那三个美女来蹦迪,六条美腿还不把满场子这些丑女人羞死?她们头发甩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好看你就坐这儿看吧,哥要去蹦一阵儿。”程剑说完扯着黎飞飞上了迪台。

叶毛忽然觉得没和那几个美女说句话是一种遗憾,但转念一想,满街道漂亮女子对我叶毛来说全然不相干,过过眼瘾罢了,还能咋的?后来遇到的两位女郎——郭枫和张秋秋有些浪,尤其那个“疯姐”,竟然在大街上当众搂了陌生的男孩儿亲吻!小小年纪的叶毛没有经历过女人,更没有经历过如此大胆、开放的女子。她们会不会是“鸡”,靠出卖**赚钱?完全有可能啊,郭枫不是说“姐不会让你花钱”,她这话是不是意味着别的男人在她那里要花钱?她还把电话号码写在自己衣服上,难道是要拉生意?我可没钱,也不想去干那种事。叶毛低头看看,衣襟上黑色的电话号码还在。

“天下那么多女的,竟然没有小妞儿陪老子跳舞!”从迪台下来,黎飞飞感慨地说。

“我们老家的人说,你甭看戏台子底下恁多的女人,都有主。这话是真的。”程剑说。

“那个穿白吊带裙的。”黎飞飞指着迪台上一个女孩儿,“我和她面对面,想对着扭几下,狗日的,满脸看不起人的表情,赶紧躲开,好像我能当众把她强奸了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程剑大笑,“兄弟,你就是嘴上的劲罢了。看来咱哥们儿也要发展点儿女朋友,娶不娶媳妇不说,起码得有人陪着玩。”

“剑哥你就装吧,前些天你领的那个相好身条不错,盘子也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女人兄弟我会当嫂子待,你掖着藏着干吗?啥时候带来和弟兄们玩玩,让我和毛毛认识认识嘛。”黎飞飞说。

“你说的是那个小胡?刚刚认识,还没进一步发展,谈不上相好不相好。”

“哥,我今天在街上碰见几个女孩儿,长得真漂亮。”话题扯到了女人身上,叶毛插话说。

“呦嗬,毛毛也交桃花运?”

“我看她们像学生。短裤短裙,腿长得直溜,走路好像不打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