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官场也是市场 3

?陈德霖摆摆手说:“不瞒江书记说,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生过少峰的气,少峰有什么错处啊?我生气就生在我这个不听话的外甥女身上!都是让我惯的呀!”他抬头看见洛霞还站在门边,就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帮少峰去备饭?”待洛霞走出去,他接着说,“江书记,你今后要对她严格要求,该批评就批评,不要客气!这个孩子从小就脾气倔强,她要和少峰分手我劝过不知多少次,软的硬的招数我都用上了,可是她就是不听啊!好像不那么办就对不住我。岂知那么做了才真正是对不住我!说到这里我要感谢你们二位呀!”

江云天说:“陈书记客气了!”

陈德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唉!江书记张书记呀,我在宁康待了七八年的时间,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也没有给宁康捅下什么娄子。总的来说我是问心无愧呀!不过我知道我的毛病,就是有些心慈手软哪!最后落到这般地步谁也不怪,就怪我白在官场上混了若干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念通官场这本经。不过我有一点经验教训值得江书记借鉴,那就是人不可以过谦,事不可以过让。人过谦则失其势,事过让则失其时。谦让二字在官场上不适用啊!”

张克勤说:“真是经验之谈!”

陈德霖说:“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过去我只信奉一条叫作谋事而不谋人,现在看来是行不通啊。谋事则必须谋人,不谋人则事难成。不过,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不管是谋事还是谋人,你的背后都必须有人。谋事谋人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背后的那个人。如果背后没有人,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哪!”

张克勤说:“要是前些年你悟出这些道理就好了。”

陈德霖说:“唉!即便悟得出也不一定做得出,我们这一代人观念不行啊!传统的观念造就了我们的行为规范,要想丢掉这些规范,总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但良心是什么呢?良心是一个自我约束的枷锁啊!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被这个枷锁锁在牢笼里,要想解脱谈何容易?所以历史淘汰我们是一个必然,不足为怪。”

江云天说:“陈书记言重了,人若没有一点良善之心,还成其为人吗?”

“江书记啊,”陈德霖说,“比如说吧,市场就不讲良心,市场讲的是竞争。你有本事就活,你没有本事就死,谁也不会为了良心而拿出钱来施舍给自己的对手。哪里有什么良心可言呀?我总感觉当今官场好像也是市场,同样没有什么良心可讲!”

“官场也是市场”这个命题使江云天感到震惊。这句话出自一个历尽官场阴晴冷暖的老干部之口,他的意义就非比寻常。江云天知道陈德霖今天说的这些话绝非无感而发,这里面恐怕有着太多的无奈。尽管他对陈德霖明显的颓丧情绪不以为然,但他仍能从他的前任的无奈中品出一些不甘沉沦的滋味来。

“陈书记,”江云天说,“我觉得你过于悲观了,其实你们这一代人的做人准则和为官理念都应该为后人所效仿。如果说你们有什么不如意的话,那仅仅是一种历史偶然的错讹,历史不会永远如此。”

陈德霖说:“江书记啊,我在大学学的是历史,任何一个历史阶段都不是一年半载呀……”

正在这时候,洛霞进来说饭备好了。

陈德霖站起来说:“好!请二位入席!”

他们一起来到餐厅,陈少峰正忙着往餐桌上布菜。

江云天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不禁赞叹道:“少峰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呀?这不比饭店里的差嘛!”

陈少峰说:“让你这大书记见笑了,我这点本事还是洛霞手把手教的呢!”

陈德霖对江云天和张克勤说:“请坐,请坐!少峰,快斟酒,今天我要和江书记张书记喝个一醉方休!”

……

在陈少峰家里吃过饭以后,江云天和张克勤辞别了陈德霖回到市委机关,路过市委办的时候,工作人员把一个大信封交给了江云天,说是一位年轻的先生在今天上午送来的,他说他姓常,并说一定要把这个信函面交江书记。但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江书记还没有回来,他才不得已决定留下这封信,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到江书记手里。江云天接过那封信看了看,见落款处写着常笑伦和林莹的名字,心里就不禁一动。江云天拿着那封沉甸甸的信函与张克勤一起回到他的办公室,但还没等坐稳,市委副书记程普便匆匆地走进来。

“江书记,我等你好半天了。”程普说。

“有事吗?快请坐!”江云天说。

“矿机厂的官司出问题了!”程普说。

“出什么问题了?”江云天有些诧异。

“省司法厅给市法院打来电话,让把这个案子停下来。”

“为什么?”

“我打电话问过宋迪楠厅长,他让我们先停下来,还说过几天他要来宁康和你具体研究这件事。省里参与这个案子的律师也接到单位让他们立即撤回的通知,学校也让张遂教授马上回去,理由都是有重要的任务。这样一撤就剩下方律师一个人了,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江云天十分震惊,吴副省长终于插手了。

在程普的主持下,矿机厂生产线官司的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神速,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不仅建起了一个精干的班子,而且涉及官司的各种证据文件资料也已经齐备,他们甚至连出国的护照都已经办理妥当。吴副省长的干预是江云天预料之中的事,但他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他们都走了吗?”江云天问。

“是的,我请他们见江书记一面再走,但省里催得很紧,他们不敢停留,上午找不到你,我只好先送他们走了。”程普说。

“我上午参加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店庆。哦!方律师在吗?”江云天问。

“在,他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猜测这个案件大概牵扯到省里某个重要人物。”程普说。

“走!我们去和他商量商量,张书记也一起去吧。”

江云天、程普和张克勤一起来到世纪大酒店,方济轲律师就在这里下榻。当他们来到方济轲的房间的时候,见他正趴在写字台上专注地翻阅卷宗。

“方律师,”江云天握着方济轲的手说,“你的兵都让人家给撤走了,你这个光杆司令还看那些案卷做什么呢?”

方济轲说:“随便翻翻……釜底抽薪,江书记,你遇到强大的对手了!”

方济轲五短身材,狮鼻阔口,看起来其貌不扬,穿着也很随便,完全不像大律师那种超然尘世的模样。

他们坐下以后江云天说:“方律师估计这个案件会牵扯到省里的某个重要人物吗?”

方济轲摆摆手说:“是啊!但我不管他什么重要人物,我只问几位,你们敢不敢再打这场官司?不敢呢,我就立马走人,落得大家都平安无事。一个亿这个数字在我经手的案件中不算什么。这个小亏偌大一个宁康还是吃得起的。不打这场官司与江书记和各位不仅没有什么损失,相反可能会因祸得福。再者说,造成矿机厂这个损失是以前的事,你们没有直接的责任,即使不打这场官司也在情理之中。”

江云天说:“那方律师是认定我不敢打这场官司了?”

方济轲说:“广东某市被外国人骗走了两个多亿,就因为没有人站出来负责,最后不了了之。还美其名曰是交学费,中国人大方得很呢!像这样的事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江云天说:“方律师是在用激将法吧!”

方济轲说:“我用得着吗?江书记在国务院工作若干年,像这样的事恐怕不会没有耳闻。说心里话,我是可怜你们这些官场中人整天弯着腰过日子,累不累呀?让我说要么就不当这个官,要么就站直了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即便倒下,也要轰轰烈烈!”

江云天说:“这真是掷地有声的金玉良言!”

方济轲说:“如果几位不想放弃,我倒有一个主意让你们站得直直地打这场官司。”

“是吗?愿闻其详!”江云天说。

“我到矿机厂实地察看过那条生产线,并认真查阅了所有随机资料。江书记是从标牌上看出了破绽,这很重要。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台液压支柱成形机的外观形状与随机说明书上的样机照片有很大差别。我怀疑就连说明书也是盗版的。因此我认为这条生产线中至少有一台机械绝对是假冒产品,这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

“把我们原先拟好的向德国莱特公司提出咨询变为提出质问,即为什么你公司通过劳尔斯公司卖给我们的全自动综采设备生产线其中有假?以此理由直接向莱特公司提出索赔,并告知如果莱特公司不予赔偿,我们即向德国国际仲裁组织提起诉讼。”

“明白了!”江云天说,“莱特公司为了他们的声誉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样,我们就有了与莱特公司联手打这场官司的可能。”

方济轲说:“正是这个意思。如果有人从中掣肘的话,那也不要紧,只要你肯出诉讼费,我们完全可以避开宁康,而在北京重组班子来打这场官司。我想,如果有了莱特公司的帮助,那么这场官司就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

江云天看看程普和张克勤,他俩都说这个办法好。

江云天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就这么办。”

方济轲说:“我已经把向莱特公司提出质问的文稿拟好了,请几位过目。”说着,他从写字台上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稿递给江云天。

文稿不长,江云天看完以后又递给程普,张克勤也凑过来和程普一起观看。他们看完以后程普说:“文稿不卑不亢,措辞严谨,有理有据,不失我泱泱大国的体面。不由他莱特公司不认真对待。”

张克勤也说:“方律师真是神来之笔呀!”

方济轲说:“你们别把我捧得晕头转向啊!不过,在外国人面前我们也得站直了,你站直了,他才有可能向你弯腰。好了,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就这么办,我想这个函件还是通过我驻德国的外交机构转送比较好,这还需要走走外交部的门子。恰好外交部欧洲司的一个副司长是我老婆的同学,我可以代为通融。不过你们也需要有所表示啊!”

江云天说:“那是自然,事情办妥之后,我会专程登门致谢!”

方济轲说:“事不宜迟,那我明天就回北京。”

江云天说:“也不在乎这一两天,明天是周末,我和程书记张书记要专程陪你到宁康的紫云山旅游开发区玩一玩,顺便我还有一些问题向你请教。”

方济轲说:“请教不敢当,玩一玩倒是可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