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闷热

林枫在墟城买了房子以后,一直没有和柳三棉见面。柳三棉打电话问,林枫说:“我在装修。今天找了几个装修师傅过来,正在装修。”柳三棉说:“你这么大件事,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林枫也不客气,说:“你有时间吗?”柳三棉说:“我现在过去,你说说,你在那个位置?”林枫说了位置,柳三棉一听就知道在哪了。他想,位置还不错,看来志华这家伙这事办得还有点眼光。

志华与林枫选择的位置不是很热闹,却很空旷,附近是一个十字路口,街道很宽,因为是新区,街道与建筑物之间预留了几十米的绿色带。记忆中,那原是一个买水果的超市。由于经营不下去,就转让给了林枫。柳三棉想,开水果超市,地方不热闹不行,但开美容院就不一样了,就是要找这种不很热闹,又空旷的地方。

柳三棉走进林枫的装修工场时,林枫正在指挥那几个装修工做事。她怕工场飞扬的木宵灰粉,就在头上扎一条花头布,柳三棉看了很觉滑稽,想笑,又能不好意思笑。

林枫见有人进来,抬头看柳三棉一眼,又继续忙自己的,好像心里有气,不想和他说话。柳三棉便站在一边看那几个装修工忙碌,一会儿,他便觉得那几个装修工活做得不怎么样,工具也很普通。柳三棉示意林枫过来,林枫脸上写着不愿意,但还是过来了。他问:“这几个装修工哪找来的?”林枫似真似假地说:“街上找来的。”柳三棉说:“把他们退了。我给你找好的。”林枫说:“怎么退?人家已经在这忙了大半天了,人家出的装修方案我也同意了。能退吗?你就能找到更好的?”

柳三棉笑了笑,说:“你不好说,我去跟他们说。”他还想说,你知道你姐夫是干什么的吗?虽然没能当副市长,却代副市长搞了虎山经济新区的开发,别说请几个装修工,就是拉支装修队伍去省城装修新机场也是一句话的小事柳三棉掏了几千元,把那几个装修工打发走了。林枫摘下头布拍打身上的灰尘,还是不想理柳三棉。柳三棉说:“以前都是我不好,没把你的事当回事。从现在开始,我把你这事放在第一位,认认真真管起来,总可以了吧?”他有一种歉疚感,林枫回来都这么长时候了,除了第一天,他们有过像样的交谈接触外,就再没关心过她,反倒让林枫时不时地为他担心。他有一种赎罪感,他要好好地帮帮林枫,他不帮她,谁还能帮她,虽然志华也尽心尽力地在帮他,但志华的能力毕竟有限。他问自己,如果真要帮林枫,那么很多自己以前不做的事就要去做了?以前,自己约束自己的一些禁条就要解除了?他对自己说,别再给自己那么多禁锢,只要把握好度,不犯原则问题,有的时候就应该世故些。还那么认真干什么?那么认真又怎么样?

林枫并不相信柳三棉的话。她知道,摆在他第一位的是那个叫李冬子的女人。这几天,她知道那女人不在了,他才有闲情关心她的事。她真希望那女人就这么不回来了,就这么在他生活里消失了。这么想,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是不是太那个了?她好矛盾,心里想那叫李冬子的女人不要再出现,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近人情,嘴里却说:“你说的这些话,我先听着吧。”柳三棉笑了笑说:“你不能对我这么没信心?你跟我来。”他推林枫的背,让她跟自己走,却触摸到她背上的胸罩带儿,忙收了手。林枫问:“去哪?”他说:“你跟着来就知道了。”上了柳三棉的车,开了空调,都感到身子凉爽起来,才知道刚才那工场有多闷热。

柳三棉不急着开车,坐在驾驶座上打电话。他说,我是柳三棉。他说,对啊对啊!好久没见了,想你了。想见你了。你在哪里?办公室?我还以为你又飞到哪个大城市搞装潢了。什么生意不好做?不好做就休息休息,钱挣得再多最后还不是入市财政的帐,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没变,还是老样子,就是经了点磨难,你也应该听说了,人也就没以前那么古板了。他大声笑,然后说,不多说了。我这就去你那。柳三棉收了线,对林枫说:“带你去见见全市最好的装潢老板。”林枫面有难色,问:“要不要请这么好的装修?”柳三棉说:“一定要高标准的。把那些富婆、有钱人的太太拉过来,你的美容院才有得做。”林枫还想说什么,柳三棉说:“你别犹豫了,这个我给你作主。”开始,林枫还没完全听懂柳三棉这句话里的意思,见了那个装潢老板,和那老板谈起来,她才知道,这装潢老板其实是市政府属下的一家装潢公司总经理,他很给柳三棉面子,亲自就带人去看现场,还指示手下的人按照林枫的构思,连夜把装修方案拿出来。然后,他对柳三棉和林枫说,你们放心,这点小事,一星期拿下。

柳三棉分不清自己对林枫是爱是恨,现在既然是混在官场,什么爱啊爱,伤害啊伤害啊,最后变成了恨!真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柳三棉自嘲自己是读过书的人,“爱恨情愁”一词就表明:有爱就有恨、有恨仍有情、有情还会有仇,啊!绝了,这个词太有生活了,太真理了!割舍不下的爱,饱受着疼痛与委屈,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行进着,一边走一边疗伤、一边爱着、一边恨着、一边怨、一边煎熬着、一边期盼着,爱已有了抹不去的阴影,尽管愿意把心中的伤疤彻底抚平,尽管两个人会在心里不约而同地说:忘掉痛苦,让我们重新开始。再去重温往日那纯粹的、只有爱的爱,但那是怎样的一个妄想啊!往往不流血的伤口是难以痊愈的,爱情的重病,就是爱人的心受到了伤害。

最苦的地方有最大的机会,柳三棉受命与刘道杰打交道,无非是啃下虎山沟这块硬骨头。这一场硬仗,如果顺利的话,这是他的政绩。和刘道杰打交道以来,林枫毫无怨言的支持着柳三棉。虽然如此,但夜半醒来的时候,柳三棉有几次也突然感到无边的寂寞。窗外月光如水,轻抚身边空****的床,柳三棉会忽然发觉全身都在鼓胀,发烫。越是拼命不让自己去想,柳三棉越不由自主地想起虎山沟土地开发失利的后果。实在无法入睡,柳三棉干脆打开公文包,用第二天的工作来占住自己的头脑。

林枫问:“装潢一共要多少钱?”高大同笑了,说:“这个你不要管,我会跟柳秘书长结帐。他要没钱,我要他弄个局长给我当当。”柳三棉看看表,问:“请你吃餐饭总可以吧?”高大同看看柳三棉,苦着脸说:“你这不是在抽我嘴巴吗?不如,再踢我一腿。”林枫呆了一下,不知他什么意思,却见柳三棉在一边笑。高大同说:“我要你请我吃饭?你还不如把我杀了。这传出去,我这脸可就丢尽了。今后我还怎么混?还怎么做人?”柳三棉说;“好,就你请,我们就打一回土豪,狠狠斩你一家伙。”

高大同便笑眯眯说:“你柳秘书长有时间,我天天让你斩都可以。”柳三棉问林枫:“想吃什么?”林枫脸红了红,不知该怎么答。

高大同也对林枫说:“你大胆说,别怕贵。越贵才越给我面子。”

林枫就看看柳三棉。柳三棉想了想,说:“我帮林枫拿主意吧。去吃龙虾,比北关的老梅羊肉要好吃多了。”

去吃饭的路上,林枫还是放心不下,想这柳三棉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跟人家谈了这么多,就是不谈价钱?等装修好了,人家还不漫天要价?她责怪柳三棉,说:“怎么不和他谈价钱?”柳三棉笑,说:“谈了。怎么没谈?你不是问了吗?你没听懂他的意思?”林枫摇摇头。柳三棉说:“他免费帮你装修。”林枫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吧?竟有这样的好事?她想,她和志华奔波美容院的事儿时,常常遇冷落,有一次,在某部门单位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人搭理。柳三棉出马果然就是不一样,几句话事情就解决了,而且,可以不化一分钱,不仅不化一分钱,人家还要请吃饭。这真有点天壤之别。但是,林枫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接受这种恩惠。她说“这样不妥吧?”柳三棉问:“有什么不妥?”林枫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总有些不放心,我总担心,这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东西。他会不会有什么企图?”柳三棉“哈哈”笑,想这林枫也是老实人。他就故意要开她的玩笑。他说:“这是不言而喻的。你没听他说吗?只要我给他弄个局长当当,就行了。”

林枫脸色刷一下变了,说:“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要欠他这人情,我们照付他钱。”

这么说着,她急得眼眶发红,泪都要下来了。

柳三棉很宽慰地笑,也不想吓她了。他说:“没事的。你想想,你姐夫是这种人吗?材料费我们还是要给他,至于人工费嘛,那是无形的,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他不计较,我们也就顺顺他的意吧。”

林枫看看柳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