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惶恐

苗社长进门就对小雨说走,小雨有些尴尬。

“天这么晚了,我们仨是准备在办公室里过夜的。”武娟说,“苗社长,你不该把小雨姐管这么死。你看柳茹是多么意气风发呀,你再瞧一下小雨病焉焉的样子,再不把她放出来,人都要变傻了。”

“走,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苗社长说,“我和张主任在医院看过吴梦龙后便去了我家,没想到进门后连一个倒茶的人都没有。我一猜她就在这里。这几天,她跟你们一块把心都玩野了。哼,家都不知道回。”

“走吧,走吧。”张苒说,“柳茹和武娟也一块走。到我那儿去。武娟,天这么晚了,你回去也不方便。要不然,我给武市长打个电话。”

“算了吧,你别多事了。”武娟打断张苒的话说,“去你那儿是吧,行,咱们走。不过,你不要给我家里打电话。本来我老妈就对你不开胃,你真是找抽呀。”

“守着我家老妹子,你就给我点面子吧。”张苒嘻笑着放下武娟扬起的手,“你还能真敢打我呀。我大小也象老苗一样,是个正局级官员嘛。官要官威,武娟,以后人多的时候,你总要给我留些脸面。”

“是的,该给你上面子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上足。”武娟调皮地在张苒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柳茹开心地大笑起来,小雨有些不自然地看一眼苗社长。

“走,快下楼吧。”苗社长说着向门外走去。

下楼时武娟问吴梦龙的身体情况,张苒叹一口气,并没有搭话。

苗社长带着小雨走上灯火辉煌的街市,小雨想起当初苗社长追求她的情景。小雨和柳茹上中学时常去柳茹家玩,那时,张莽是虎山镇的镇长,很能干,是墟城市市乡镇中最年轻的乡镇干部,头上还罩着乡镇企业家明星的光环。

张莽和小雨走在山路上,山上竹木繁茂,四季常春,蜿蜒于万山丛中的娟娟河流韵味深长,幽情无限。两个人闲散地走着,经田园村舍,过绿树丛林,又穿山而出,那里真是一个好去处。小雨深知改革取得的巨大成果已经惠及百姓,百姓真正得到了实惠,一个个小小的虎山沟居然有如此豪华的地方,这令小雨有些不可思议。

走进大堂,宽敞典雅的大厅里,浓郁的咖啡醇香伴随悠扬的钢琴声欢快地四处飘逸,里面的红男绿女川流不息。一些人招朋唤友来到这里,从脱鞋开始,就有专门的引导员引领着完成全套的洗浴过程,不必担心会和朋友走散,引导员会将一个单子上的客人最后集中到一处,很是贴心。客人随身带的包和换下的衣物妥善地放置在柜子中,服务人员拿来尺寸合适的浴衣和拖鞋,替客人将整套洗浴的行头准备好,然后就可以享受了。

客人被引领进弥漫着蒸汽的浴室中,所有的洗浴用品一应俱全,池水也做到了随洗随换,流水不腐,可以根据顾客的要求和适应程度不断地调节水温。温度适宜的热水和每一寸皮肤亲密的接触,刺激着所有的毛孔都肆无忌惮地张开再张开,此前的种种疲惫会随着水流被洗刷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灵,只愿细细去品味都市生活中难得的轻松和闲适,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自己的存在。小雨和张莽一起上楼到餐厅,吃自助餐,然后去了台球室娱乐间休闲了一番。

想着过往一幕幕,曾经的欢笑肆虐的嘲笑,伤痕累累,无语。有时,小雨会很奇怪自己的感情发展轨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时他觉得自己看上去有些道貌岸然,情思缱绻内心那匹感情的烈马驰骋时他会信马由缰。花天酒地或者是逢场作戏,回想逝去的日子,她弄不明白自己情感上的裂变是为了什么。玩肥皂泡的孩子,总是为了贪恋肥皂泡的美丽,而宁愿忍受幻灭时的悲哀。记忆随风而去,留驻在心里的是悠悠的淡然。春花怕赋咏,秋月怕留情。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记。归去来兮,精神的田园已经有些芜胡不归,向往着长林丰草,想象着世外桃园,可现实中自己依然是惆怅而独悲。人生短短,仿佛之间就要离去,何必要弄得身心疲惫。以后,再活着要让自己的期待离远一点七情六欲,直至归空。

记忆中的虎山沟的梨花湾蛙声低低哀吟,不飞的天使凭吊在温柔的荒丘,暗夜中晃动的树影聆听着躲在记忆中的芬芳。含泪期待一片殷红,成长的烦恼,蜕变的痛苦,无人逃得过,懵懂无知,年少轻狂,都要经历过。惯看花开花又谢,缘起缘又灭。他觉得自己象一朵飘忽的云,似一阵飘去的风,飘然而至如一位精灵,飘然而去如一屡清风。望着山间的野花,那是梨花湾的原野,到处都开满了鲜艳的花朵,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种各样的花真象一个美丽的大花坛。许许多多的蝴蝶和蜜蜂都闻到了花的香味,不约而同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树林里有许多的小鸟在自由自在欢乐地飞翔着,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山间小道上,有一群顽皮的小孩子正用垂张的茎做张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冬去春来,当生命的春天逝去的时候,自己却捡起岁月的花瓣纺织成一个五彩缤纷的花环戴在头上。人生就是一个结,纠缠有纠缠的烦恼,解开有解开的沮伤,顺其自然也不失为一种人生态度。春天的歌欢快,夏天的心火热,秋天的意深厚,冬天的情纯真。有时候笑得很美却痛得锥心,但心中有一个不变的信仰,它是什么,也许自己不是很清楚,但他不会放弃在冥冥中引导他的那种力量,直到有一天离开尘世,回返永恒的地方。

一切都已随风而逝了。

回到市里,柳三棉走进市长龙彪办公室,向龙彪汇报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他的想法。柳三棉说,虎山沟的那个房地产商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如果,还像其他那些职能部门那样跟他摆事实,讲道理,结果,可想而知,仍然前功尽弃。对付这种人,只能用强硬手段。我们不硬,他就不会软,不会诚心诚意坐下来,和刘道杰协商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钱。实在不行,我们就用强硬手段依法收回那块地。

“依法收回那块地,必然会引起然大波,会在投资者,包括已投资的、准备投资的投资者中产生不良影响,严重损害政府招商引资的形象。”龙彪摇一下头,“最近就要去日本考察,如果柴油机厂的事情能办好,也行。”

“龙市长的意思是用柴油机厂的老厂址和那块地进行置换吧。”柳三棉和龙彪说话时很谨慎,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龙彪的意图。果然,龙彪说过之后又摇了一下头,靠在办公椅上闭了眼思考,手里的笔在办公桌上轻轻地磕。柳三棉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市长龙彪还在犹豫,突然,龙彪睁开眼睛用手里的笔指着柳三棉说:“大志,这个事情由你来具体作吧,我支持你!”

“嗯。”柳三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大志,看来和刘道杰争虎山沟那块地的商人来头不小,要谨慎,这个事情你身边的人知道就行,尽量不要再扩大范围。”市长龙彪又补充道:“还有一点,你要时候牢记,在这关键时期,处理事情要技巧些,尽量不要招惹太多的议论。”

柳三棉点点头,他心里很感激市长龙彪。市长龙彪问:“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柳三棉说:“只要市长龙彪支持,具体工作就交给我办吧,有你给我撑腰就行。”市长龙彪说:“有什么新变化,及时向我汇报。”柳三棉说:“一定的,一定的。”他觉得应该离开市长龙彪办公室了,就说,我回去了。市长龙彪摆摆手说,先别忙。我觉得还有件事要做。什么事呢?你让我再想想。柳三棉又坐了下来。市长龙彪笑了笑,说:“听说你老婆回老家了,小姨子来了?”

“嗯,是的。”柳三棉有些惶恐,他不明白龙彪为何要关心自己的家庭生活,这些,应当属于个人隐私的。

“最近和我一块去日本,没有问题吧。”龙彪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如果你有家庭上的事脱不开身,就算了。”

“没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的。”柳三棉点了下头,“龙市长,什么事情都要以工作为重,个人永远都是服从组织的。”

“这样就好,交给你办的事,你尽管放手办好了,出了什么事,有我呢。”龙彪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笑得有些深不可测。

柳三棉从龙彪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敬佩市长龙彪的深思熟虑之余,他感受到了一个领导者的崇高品质,就算真的有什么乱子出来,他怎么能让市长龙彪为他承担责任呢?他不能这么做。招商引资的大事,是个任务,柳三棉知道必须圆满完成这项任务。

这天下午,柳三棉与虎山沟的那个房地产商进行了正面接触。

“林,叫我老林就行了。”房地产商姓林,长得象个混血儿,年龄不大,看上去却很老成,堆着满脸的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经过世面,遇事不惊,处事圆滑的生意人。他话说得不温不火,却又暗藏玄机,让柳三棉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他的一意孤行,感觉到他认定柳三棉像其他人那样,不能奈何他什么。柳三棉也不显山露水。他问:“你干这行多长时间了?”林老板说:“二十多年了。改革开放没几年,就出来自己干了。”柳三棉说:“那可是敢吃螃蟹的先行者。”林老板说:“过奖了。过奖了。”柳三棉说:“钱都让你们生意人赚我。我们公务员,一个个穷得当当响。”林老板说:“公务员好。公务员都是当官的,谁不给几分面子?我们这些生意人,去到哪,做什么事都被人欺,被人欺了还不敢说,打断了牙只能往肚里吞。”

林老板的办公楼其实是一幢别墅。建这别墅时,还在城郊,这些年,墟城市不断扩展,这别墅就进了城,在高楼大厦林立中显得别具一格。柳三棉说:“你这别墅至少值千、八百万吧?”林老板说:“这只是装装门面,让人看的。外人不知道,生意人,其实没几个有钱的,值钱的东西都抵压给银行了。拿了钱搞投资,都扔到那些不值钱的荒地里了。哪一天,那些地不升值,负不起利息,这别墅就是银行的了。”柳三棉问:“你手上有多少地?”林老板“嘿嘿”笑,说:“这还不容易,到国土局一查电脑,就查出来了。我想,你关心的还是刘道杰想征用的那块地吧?”

柳三棉说:“虎山沟,是墟城市的经济开发区用地。目前,市里正准备和日本合作一条汽车配件生产线。你是搞房地产的,不是搞企业的,怎么会投资那块地?离城这么远,那块地不值多少钱。你很清楚,市里柴油机厂是个老厂了,位置就在市区。虽然偏僻一些,但毕竟是市里,有人气。”林老板说:“我不这么认为,虎山沟这块地能不能升值,值不值钱应该看有没人对它感兴趣。有人感兴趣就值钱,没人感兴趣就不值钱。虎山沟有圣泉寺,有这个城市的市标志性的树木,黑桑树,以后,那里会成为经济开发和旅游的热地,是无价的。刘道杰没有这个智力,没有这个眼光,现在才知道这块地对他的重要了,那他就要为它付出代价。所以说,我出的价钱是很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