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夜幕

夜幕降临时,晚风带着深冬的寒意袭过来,夏星头脑清爽许多。一抹弯月孤独地跃上树梢,湖边的行人已是寥若晨星。夏星终于决心去见一下我。夏星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射鹿湖,向“鬼宅”走去。夏星的眼里涌出泪。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夏星和她的文友们欢聚在射鹿湖畔。“姐儿们,哥儿们,来,为龙莉的作品获奖,也为她即将到南方的母亲那里去定居,干一杯。”一只**的手举起啤酒。武娟第一个得知龙莉的小说获奖和调到南方军区当记者的消息,她显得特兴奋。夏星看到龙莉的脸上浮动着一种得意的笑,这已不再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龙莉。那时的龙莉是一个温柔恬静而且有点腼腆的女孩子。公元198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大裁军,夏星和武娟从南方60军203医院复退到墟城。夏星的养母何茹是墟城高等专科学校两袖清风的教授。幸亏有武娟出头,死缠活缠她那当副市长的老爸把夏星和她一起安置在市府办公室。天天无大事可做,到也落个清闲。但夏星总有锋芒在背之感,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生活中总象缺少些什么。

“武娟,我要写作,要弄出一点成绩来。”“算了吧,你夏星喝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吗?以前我们是墟城的老同学,到部队后又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老战友。你写的东西最多能从前线小报上赚几瓶化妆品的开销,那点东西算不上作品的,你还是安份点。好好干。靠你老娘一把想法到墟城高等专科学校去混一个文凭,我再给当副市长的老爸吹吹风,以后咱们姐妹齐心协力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搞个一官半职当一当。”“不。我要当作家。”“我以为你的灵感早已被越南人的炮弹炸飞了,没想到你还不死心。”武娟边说边用手搓弄几下夏星的脸。夏星从桌上举起一张报纸说:“是的,我不死心。闷极了。我觉得总有好多东西要写。娟子,你瞧,我今天又发了一篇东西。《月下》,听我给你读一下:今晚,月儿似有懒意,像美女刚沐浴过一样,她用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轻柔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那只手光滑如缎,雪一样绵绵,勾起我无限惆怅”“好了,好了,真酸。一个叫柳三棉的人来找你,说是要给你交流一下诗歌创作。被我赶走了。

我觉得这个柳三棉挺有意思的,人长得很帅,就是心术不太正。夏星,我看你就别再写什么情啊爱啊的诗歌了,总惹得那些男士看到后,便异想天开地想用他们那只手来漫不经心地、轻柔软柔地来抚摸你的脸庞。真是好笑。”“这只能怪他们无聊,娟子姐,我现在只想成作家,成诗人。娟子姐,以后再来些马路骑士,你就给我挡驾吧。武娟,你是说来找我的那人叫柳三棉?”“是的。”“记起来了。是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挺有文才的。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定是你过去的老情人吧。”“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是同桌好友。中学时代,即使和几个男生有点交往,但那些感情都是纯而又纯,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夏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紧张,整个人也显得很不自在。她已经回忆起当初柳三棉追求她的一些情景。“柳三棉还说他会不停地给你写信呢。”“无聊。不过是以前都是文学爱好者,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何必呢。武娟,在部队我可是没和任何一个男生通过信的,这你是知道的。”“可这位柳公子说他会给你写信的。”“为什么?”“他说,多少年来都在打听你的消息,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你上班的地方,他想和你成为什么笔友,还想和你成为什么柏拉图式的朋友。他还说他多年不见的大哥已有了音讯,现在是美国的大老板,他二哥小柳飞刀是咱们市有名的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罗哩罗唆说个没完,我看这人一定是在哪儿多喝了几杯假酒。不过,这柳三棉对你”“算了,算了,别提什么柳三棉了,像他这样看到我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写信来要和交流创作体会的马路骑士有好多哩。如果柳三棉以老同学的身份来找我玩,我会很高兴的,我们已有好多年未见面了。都在墟城市,还要写什么信,这些人最没出息。娟子姐,我想搞个文学沙龙。这些人如果真的对文学赶兴趣的话,他们会聚到我的旗下的。娟子,你到电视台做个我们创办文学社的启示,我有个朋友在电视台上班,叫柳小萌,你找到她和就说我曾经和她是邻居,到时候我们叫上她,让她在电视台给咱吹嘘一番。咱们拉起杆子,弄出成绩之后,就申请报刊号,创办刊物,争取对外发行。”“痴人说梦。”“没有梦的生活太枯燥了。”夏星的语气不容置否,“娟子,咱们说干就干,平时我什么事都依着你,眼下这事你可要帮我。如果是姐妹,你就快去帮我做个广告,咱们这个礼拜天就在皇藏峪的枫林里搞一个聚会。”就这样,一个有几十人的文学社竟然成立了。夏星自任社长兼主编,武娟当总务,处理社刊印刷和对外交流的事宜。回到办公室,夏星激动的脸烫烫的。也许是在聚会时喝多了酒,夏星伏案便睡了。朦胧中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谁?门没有锁,推一下就开了。”“能进屋吗?”门被推开,探入一张怯生生的脸。“你不是进来了吗?有什么事?”“我叫龙莉,很想进你们的文学社,得办什么手续?”“交学费。”“交学费?”“是的。象你这样的女孩子要交双倍的学费,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夏星说完放纵地笑了。龙莉满脸绯红,很腼腆地伸一下舌头,拘束地坐在夏星身边。夏星很注意地打量着龙莉:齐刷刷的过耳短发,圆乎乎的脸蛋,还有明亮亮的大眼睛,衣着朴素,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龙莉说:“市报社的我是我男朋友,我想替他报个名。”“哦,市报社的大记者要进我们这个小社团,这可担当不起。收你一个我已是班门弄斧,哪敢收墟城鼎鼎大名的陈记者呀。”射鹿湖上举行划船赛的哟喝声打断了夏星的思绪,夏星看到眼前的龙莉正有些得意洋洋地呷着啤酒。“夏星,你怎么了?”龙莉的眉峰挑起一丝嘲笑。夏星蓦然一惊。“哦,没什么。”“明天我就要去南方。也许我就会象你过去一样穿上军装。也许以后我会走你走过的路。正如你走过我走过的路。请代我向我问个好,他没有来给我送行,真是一件遗憾的事。算了,祝福你。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家乡。墟城。黑桑树。昔日的落凤坡还有我们的枫叶文学社。听武娟说你也马上要到墟城高等专科学校去进修,祝贺你,大学生。”“我的梦想是作家。”夏星冷冷地盯龙莉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很愤怒。那天夏星每次喝酒是发泄般地和别人撞杯,一点都未意识到那是给龙莉饯行,给一个被她夺去了男朋友的女孩子饯行。夏星拭了下眼角的泪,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蓦然回首,她看到路灯下有一个笑灿灿的女军人。

我从姑妈家出来,向墟城高等专科学校走去。

黑桑树街和凤山路相连,交接处的天鹅宾馆是墟城市的高等建筑。在巍然的宾馆下,街头心花坛中的那棵大难不死的黑桑树便显得逊色多了。当初市府耗巨资扩建城南落凤坡一带,其用意是想把市中心南移。落凤坡枕龙山依凤山蹬虎山,腰系黄河故道,占尽了墟城的山水灵韵,地势北高南低,一场雨落地,整个墟城象是被清涮一遍,自然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再加上落凤坡又临近铁路,运输方便,风土人文环境极佳,于是,一些高瞻远瞩的企业家便响应政府的号召来到落凤坡,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墟城市对外开放后被列为甲级对外开放城市,又和美国的T市缔结成友好姊妹城,吸引了大批国内外商人前来做生意或投资办厂。果然,死寂的龙山脚下逐渐繁荣起来。

黑桑树**着身子在寒风中摇曳,一个戴红帽的女孩子正在对着黑桑树拍照。我皱一下眉头走了过去。“喂”“哦,是你。”“市府千金。”“叫我龙小妍吧。大记者,我可是个没有学问没有修养的人,照你们做大学问的人说法就是很轻贱的戏子。你听懂了吗?跟我说话不会是认错人了吧。瞧你那神情,皱眉凝目,挺深沉的。喂,你是不是牙痛?”“对不起,在姑妈家时好象惹你生气了。”“过去就算了。”“抱歉。我当时是无意的。”“不敢当,你给我赔礼简直是在折杀我呀。”龙小妍听了我的话释然一笑。我又看到了右眉梢上的黑圆圈儿。“你真是个调皮的小女孩,不要再讽刺我了,我算什么呢。争着让你签名的人能挤破头皮,甘心为你卑躬屈膝的能有一个集团军。

鼎鼎大名的性感摇滚女歌星,你走一次穴够我们何教授几个月的工资。我只不过是读几本破书的书生,一付穷酸酸的样子,谁能看得起。”“你们做学问的不就是讲着自己看得起自己吗?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你刚才好象提到钱,缺吗?我有能力资助你。”“谢谢,太阳就要落山了,你该回家了。”“我姐就住在天鹅宾馆。我去看她。”龙小妍说完摘下小红帽,很得意地甩一下头发。“你看我时总象在想些什么,能告诉我吗?”“我在想你的眉毛。右眉梢上眉毛拧成的那个黑圆圈儿。”“有意思。我以为你真是个书呆子。你挺逗。”龙小妍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我说了一声再见,便向天鹅宾馆走去。“喂,你为什么对黑桑树拍照?”“我姐要的,是她布置房间用的。你对这棵黑桑树也感兴趣吗?照片洗好后我可以送你一张。”龙小妍说完走进天鹅宾馆。

我点上一支烟,踏着桔红色的夕阳走向墟城高等专科学校。街旁的一家商场传来时下正流行的台湾歪头王子齐秦的歌曲:“不要对我说生命无聊的事/不要对我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对我经过的事你又了解多少/我只有低头前行”龙小妍。右眉梢上的圆圈儿。对这棵黑桑树感兴趣吗?对我走过的路你能知道多少。祖母的寿宴。马上要从墟城高等专科学校办理退学事宜。现在是要去何茹教授那儿。我胡乱地想着。我想着胡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