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颜 (5)

“少拿我说事。这阵儿咋办哩,要么我出去寻毛毛?”

“算了算了,一不小心把你寻到戏园子去,寻到臭婊子**去了!”

“你这婆娘,不说我一句好。我就是想看戏挂红嫖女人,也得有钱呀!羞先人哩,我保证以后再不到那种地方去了。”

“狗能改了吃屎?”

“你等着瞧,以后我叶国林还去戏园子,你把我的脸皮抠烂,我绝无二话。”叶国林这样说不见得是一时冲动,他确实后悔、懊丧,想改了去豫剧茶园花钱的毛病。

“哼!”寇粉英对老伴儿赌咒发誓不予认可,但她觉得一个大男人把话说到这地步,也不好再跟他较真了。

“咱还是穷啊!”叶国林感慨万端,“娃他妈,你别老跟我过不去。我想学坏,也得有学坏的资本。咱就靠那点儿退休金过日子,你把存折拿到手里,只给一点儿抽烟钱,我能做啥?我要是走路捡个钱包,买彩票中了大奖,你再管我不迟。现在这社会,像我这么老实的不多……”

“你老实得推磨子不插邪,到茅房不偷吃。”寇粉英调侃老伴儿,然后改用温和的口气说,“你喝醉了难受,接着睡去,我再等等毛毛。关键是娃娃没上班,找不到饭碗,叫人最熬煎。唉!”

叶毛凌晨两点多才回家,让啤酒灌醉了,进门踉踉跄跄,却很兴奋,哼着流行歌曲。

“毛毛,你也醉了?你老子醉了一天,差点儿没把我折腾死,咋都不让我省心呢?”寇粉英看见小儿子醉醺醺的样子,一下子睡意全无,“妈做的酸汤面片还有,给你热热,连汤带水吃些,解酒。”

“不吃,我不饿。妈,谁说我醉了?我没醉,喝点儿啤酒能醉吗,没醉……”叶毛说着上卫生间去撒尿,嘴里依旧哼着歌:“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你高兴啥哩?没工作,没钱挣,大小伙子整天瞎逛**,还不知道愁。”寇粉英摇头说。

“妈,不用愁,我有事干了,天天晚上到酒吧乐呵乐呵,还能挣钱。我挣下钱都交给您。”叶毛说。

“啥,毛毛你在酒吧挣钱?当服务生,还是当保安?”

“谁干那活儿?我不干活也挣钱。”叶毛不无得意。

“不干活能挣钱,偷哩抢哩?毛毛,你可不敢胡来,我跟你爸没本事,不认识当官的、有钱的,你要惹下麻烦,没办法收拾。”

“妈您放心。”叶毛很像个乖孩子。

总算等着小儿子平安归来,寇粉英头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她太疲劳了。第二天天刚亮,电话铃声又把寇粉英吵醒了。

电话是叶蛋打来的:“妈,牛牛娃拉肚子,挺严重,非得上医院。我要上班,请不下假,这会儿必须走。您和我爸来一下,帮莉莉把牛牛弄到医院去。妈,我手头没钱了,给孩子看病您得拿点儿钱。”

寇粉英急慌慌翻起身,拽了老伴儿往大儿子家跑。

将叶牛牛弄到医院,经过检查化验,大夫说孩子得了细菌性痢疾,原因很可能是吃了不洁食品,需要住院治疗,需交二千块钱押金。

莉莉一听叫起来了:“这么贵?我们没钱。大夫求求您,少交些行不行?”

大夫说:“不行。你家孩子的病挺麻烦,不抓紧治会出危险。”

寇粉英赶紧说:“赶紧治赶紧治,钱我们交。”她从贴身衣兜里拿出存折,交给老伴儿,“老叶你看银行开门了赶紧取钱,就取二千。折子上只有三千元,你再不敢胡花。”

“你把我当啥人了,真是的!”叶国林拿上存折急匆匆去了。

叶牛牛住了几天院,二千块钱折腾光了。孩子病好了,儿媳妇在公公婆婆面前嘴也变甜了:“爸、妈,孩子有病多亏您二老,谁让你们是牛牛的亲爷爷亲奶奶呢?爸,那天您来的时候我说话不中听,请您原谅。”

儿媳妇这么一说,叶国林赶紧摆手示意,他不愿意让老伴知道他向儿子儿媳借钱的事。

“你啥时候去过莉莉那里?”寇粉英果然机敏,追问说。

“是啊,前几天我去了一回。去看看牛牛娃嘛,不行?”叶国林赶忙遮掩。

“就是、就是,牛牛住院前一天我爸来看过孩子,说要给牛牛买巧克力。”莉莉很聪明,赶忙为公公打掩护。

“他给牛牛买巧克力?莉莉,甭听你爸说得比唱的好听。他有钱就去看戏,给唱戏的挂红,那些破事比牛牛娃重要,比过日子重要。”

“哎哎,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咋没完没了?我说过再不去戏园子了嘛。”叶国林有点儿脸红。

“爸、妈,我有个想法,您二老看看合适不。叶蛋上班挣六七百块钱,够干啥?我再不想办法挣钱,牛牛有个病啥的,就只能麻烦二老。我想,您二老把牛牛接过去照看着,也是个乐趣,孩子放到爷爷奶奶跟前我和叶蛋都放心,我腾出手来找活儿干,挣几个是几个,总比闲待着强。”

“莉莉说得对。”叶国林心里感激儿媳妇刚才打掩护,率先表态支持莉莉。

“好好好,我跟你爸把牛牛领回家去。”寇粉英表态说。

那天郭枫陪着书店老板的客人去K歌迟迟不归,期间又发生了男女之间常见的故事——从来不把男人当回事儿的她一不小心被男人俘虏了。郭枫闪电般做出决定,答应让一个男人包养。听郭枫说她要离开洗浴中心,专心去做金丝雀,张秋秋的眼泪马上流出来:“枫姐,你不在洗浴中心干,我咋办?”

她俩不仅同租一套房,而且生活中相互体贴,情同姊妹。郭枫年长几岁,对张秋秋如同大姐姐,她猛乍离开,张秋秋有一种失去主心骨、突然间无依无靠的感觉。

“我走了你咋办?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傻小妹儿,咱俩也不能总待在那种地方,好不容易遇见个值得依靠的人,我不想再犹豫,我怕错过机会。小妹儿你再忍耐忍耐,抓紧给家里挣几个钱,然后要么回家去,要么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咱姐们儿没文凭,也没别的本事,找个能依靠的男人是最好的出路,要不咋办呢?”郭枫陪着张秋秋落泪,安慰她说。

“姐,你找了个啥人,靠得住靠不住呀?”张秋秋把悲凄放到一边,对郭枫的人生选择表示担忧。

“作家,就是那天吃饭身材最魁梧的那个。吃饭时候我没得机会跟他说话,后来去K歌,他唱得可好啦,跟我对唱了几首情歌,坐到一起说话,我才知道人家是大作家,小说出版了一摞摞,挣好多好多的钱。后来我俩难舍难分,那天晚上我就跟他去了。经过这几天交往,我看他慷慨大方,人挺好的。他叫海啸,是笔名。”

“海啸没有家吗?”

“他有家没家我懒得管。好像有,他老婆在省城,来回跑,这儿有一套房子,平常门锁着。”

“他有老婆,你和他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他说先给我租一套楼房——我说就住他原先的房子,他说那房子不好——然后过一两年攒足了钱,再给我换套大的,甚至买个小别墅。”

“不是原来的房子不好,海啸肯定害怕老婆和熟人发现他包二奶。”张秋秋分析说。

“管他呢,反正有房子给我住就行。除了房子,他说每年给我三万块钱生活费。这些钱不算多,但来得轻松,再也不用在洗浴中心受人欺负,时不时这事那事,让人提心吊胆。再说啦,我还可以找正当的事情去做,如果能挣来钱,也是额外收入。”

“枫姐,你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

“反正我没心回老家去,我们那儿太穷,回去受不了。先这样跟海啸混着,给自己攒些钱,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人是感情动物——人说商人无义婊子无情,我却不信——我要把这个大作家完完全全变成我的人,有可能的话跟他生活一辈子。”郭枫说。

“才认识几天,你就对海啸死心塌地了?你以前总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次咋就认定海啸是个好男人?还打算把一生都押上。枫姐,这种走南闯北的男人很复杂,不能轻易相信。”

“我喜欢跟着感觉走。大不了让作家再骗一回,咱不怕**,我的钱也不会给他一分一文,怕啥子哟?”

“男人在你身上不会骗钱,却有可能骗色,枫姐你不能一时糊涂。”

“秋秋你咋变得这么复杂?是不是舍不得姐?”

“当然舍不得啦。”张秋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枫姐你要走,我也不想在洗浴中心干了。我早已经习惯了依赖你,没有你我会害怕。”

“傻妹儿,你先在那里干吧,大洗浴中心相对安全些。等有机会你也找个抽身的去路才是。”

“我到哪儿找去路?我早干烦了,我害怕那些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他们个个是畜生,把我们不当人。”

“大男人、老男人、臭男人才有钱,为了挣钱,管他啥样的男人。你喜欢‘毛毛虫’,可他哪里来的钱哟?小瓜娃子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别说,枫姐,叶毛啥都不懂,还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挺逗的。他很单纯,那天晚上你没回来,他待的时间挺长,不愿意走,你说他是个男人吧,可一点儿邪念都没有。咱是女的,还是坏女孩儿,可跟他在一起就觉得他是小弟弟,你也不能有一点儿邪念。这真是一种很怪很怪的感觉。”

“啊呀,那天晚上我不在,你让叶毛待的时间挺长,对他印象还挺好?小妹儿你喜欢那个小娃儿?”

“没有没有。枫姐是你喜欢那小屁孩儿了吧?”张秋秋半是抵赖半是逃遁。

“胡说,我这些天就想着自个儿咋挣钱咋安逸。你想跟那小屁孩儿玩就玩吧,没得关系。”

“我想找他还找不到呢,‘毛毛虫’没手机,也不给我打电话。”张秋秋撅了嘴说。

正说着,张秋秋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谁呀?”

“是我,叶毛。”

“枫姐,真是那小子打电话呢。”张秋秋掩饰不住兴奋,捂住手机对郭枫说。郭枫“扑哧”笑了。

“我是叶毛。你是不是张秋秋,怎么不说话?”

“我就不说话,急死你!”

“我找你有事儿。”

“你找我有事儿?说吧,啥事?”

“我想请你,还有‘疯子’姐姐,一起吃火锅。”

“‘腋毛’、‘狐臭’、‘毛毛虫’!你敢说我是‘疯子’?”张秋秋电话音量大,叶毛说什么郭枫听得清清楚楚,她抢过电话,冲着叶毛喊。

“嘿嘿,你是枫姐?说正经的,我请你俩吃饭。”叶毛说。

“你小屁孩哪儿来的钱?你要真想跟姐姐吃饭,我请客。”

“不不不,我有钱,是自己挣的。姐姐你和秋秋救过我,对我那么好,我请你俩吃顿火锅又咋啦?枫姐你俩给我点儿面子好不好?”

“我看算了吧,你没钱。”张秋秋说。

“你俩咋都看不起我呢?今儿你和枫姐要不给面子,我再也不理你们了!”叶毛急了。

“枫姐,咋办?”张秋秋把电话捂住问郭枫。

“那就去吧。正好海啸今天晚上有活动,不带我去。咱去了,能不让那小屁孩儿出钱就不让他出。”郭枫说。

一顿火锅,吃得几个人很兴奋。辣味十足的菜品让人冒汗,再加上锅底的明火有些炙烤,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还喝啤酒,还“锤子剪刀布”、“老虎杠子鸡”地狂喊,没法不兴奋。

吃完了,郭枫、张秋秋抢着买单,叶毛坚决不干,急得脸红脖子粗。郭枫说,“算了算了,毛毛是男子汉,男子汉都爱争脸面,给你一次机会吧。”

买了单,花了钱,叶毛很满足,高兴得像在马路上捡了钱。出了火锅店他说:“唱歌去不去?我还有钱。”

“唱什么唱,跟姐回我俩的住处去。”郭枫提议说。

“去就去!”

回到房间,张秋秋泡了茶,几个人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打扑克,一会儿神聊海吹,兴奋得几乎忘了时间。后来郭枫问张秋秋:“你不去上班?”张秋秋说:“不去。我不挣钱还不行吗?今儿玩得高兴,不想去。”

后来张秋秋问郭枫:“你那个作家男人今天晚上不找你?”郭枫说:“管他呢。”正说着,海啸打来电话,说他喝多了,要早点儿回去休息,叮嘱郭枫早些睡觉,还说明天带郭枫去看给她租的楼房。张秋秋很疑惑,小声对郭枫说:“听上去他没醉。海啸会不会跟一起吃饭的男人找‘小姐’去了?”张秋秋的话弄得郭枫愣半天神,然后跟没事儿似的,对叶毛说:“毛毛,晚上不回去了,姐和秋秋陪你玩个通宵。”

“这不行吧?”叶毛很迟疑,“我一晚上不回去,我妈会急得睡不着觉。”

“给,拿姐的电话给你妈打电话,编个谎,说你在朋友家住下了。”

“这……”叶毛拿不定主意。

十分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