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卿!”

正在宋礼卿不知该如何答复时,齐邈正好大声唤他,宋礼卿一刻都不停留,撒腿就跑。

“来啦!”

“哎!那小医官!等你回来给我个答复……”

武大头还想叫住他,可人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齐邈把宋礼卿喊出营帐,问道:“礼卿,你陪我去走走吧。”

“快走快走!”

宋礼卿拉住他,逃命似的神色慌慌张张赶紧跑了,离开了营地,跑到了枯木河边,宋礼卿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多亏你给我解围啊,齐邈哥哥。”

“什么事这么可怕?见到鬼了?”齐邈玩笑问道。

“没事,哈哈!”

宋礼卿缓过神来,又觉得好玩,便朗声笑了起来。

他并未觉得那个武大头有所冒犯,他们这些莽汉便是这般,直来直往,反倒比京城那些拐弯抹角口蜜腹剑的人可爱。

宋礼卿陪齐邈沿着河走了一会儿,一直走到一棵胡杨木的树桩前才停下来。

“礼卿,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齐邈走到树桩前,说道,“我父亲就是死在这里。”

“嗯。”

那夜他们逃亡,齐老大人便是在这里被箫太子残害。

“我主动做随行军医,就是想回这个地方,看看还能不能拾回一些我父亲的遗骸。”

说完,齐邈弯下腰来,在树桩附近寻了许久,甚至是跪下来,在落叶堆里翻找了半天,可惜一无所获。

宋礼卿不知如何安慰他,失亲之痛不是外人三言两语能排解的。

齐邈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后捡起了一片胡杨的落叶,小心放进了袖袋之中。

“也许我父亲的遗骸都被沉了河底,又或许是化成了泥,谁知道呢。”齐邈缓缓说道。

“齐邈哥哥,节哀。”宋礼卿温言道。

齐邈坐到树桩上,望着浑浊的滚滚河水,像是倾吐心事,又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吧,我以前倒希望他早点死……他对我管教太严,逼我学一些我不愿意学的东西,动辄打骂,成日絮絮叨叨一些什么齐家三代单传,文士清流,还逼我去书院。后来我弃文从医,他直接跟我翻脸,断言要断绝父子关系,我后来五年都未曾踏足过齐府,直到齐家派人通知我我母亲病重,我才匆匆赶回去。”

齐邈提到母亲,稍稍哽咽着停了下来。

“可我学了这么久的医,居然对我母亲病束手无策,眼睁睁看她合眼,所以我恨透了我父亲,恨他做得那么决绝,恨他等到我母亲快死了才告诉我。我当时有一个恶毒的想法,他要是替我母亲死了就好了……后来真有一日他病重,当时太医院只有我一个人当值,便心软去了齐府,这么威风的齐大人,居然躺在**话都说不出,我以为我会幸灾乐祸讽刺他几句,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觉得这么大个齐府,空空****的,严厉的齐大人,比我印象中苍老好多,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一个即将千古的人。从那日起,我才开始和他说话,算是和解。”

“现在他如我所愿,真的死了,我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懊恼悔恨……我悔恨的是因为一时置气,便离家这么多年,白白浪费这么多光阴。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父爱,他要的只是一个会读书会做官的儿子!可是那夜……他宁愿我活着,他宁愿我活着,礼卿。”

齐邈动容,眼泪在他的眼眶打转,不等它掉落,齐邈便伸手抹去了,

他敛了敛悲恸,说道:“恨一个人只会让你在原地打转,你以为你永远不放过他,其实囚禁的是自己。昨日不可回头,人活着的每一秒都是起点,你明白吗礼卿?”

齐邈转头,看着宋礼卿认真但茫然的眼神,不由得失笑,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现在哪能听懂。走吧,回去,还有几十个伤患要治呢。”

宋礼卿跟在齐邈身后,他心里有一丝弦被触动,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懂,宋礼卿想得头痛,便不再去想了。

……

君麒玉回到帅帐后,还在为那一缕幽香魂牵梦绕,那么真实,他觉得不是幻觉!

入了夜之后,君麒玉决定只身前往,再去一探究竟。

他没有直接进入军医的营帐,而是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确定隐隐约约听到了宋礼卿的声音,再用刀划开一个小口子,取下缚带,看个明明白白。

果然宋礼卿就在里头。

宋礼卿竟然背着他,偷偷混进了他的军营中,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君麒玉气得不轻,他生怕宋礼卿磕了碰了,可他倒好,以身犯险,不把自己当回事。

而此时,营帐里还有另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正往宋礼卿手里塞。

不是别人,正是看上了宋礼卿的武大头。

“小医官,这是我当兵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不多但也不少,你要是愿意就收下。”

武大头献上的包裹里有不少银锭,还有几张银票。

“我不要。”宋礼卿没有去接。

“你是嫌少?我知道,你是从京城来的,瞧不起我这点微薄俸禄。”武大头有些气馁,“不过我是诚心实意的,你再考虑考虑?”

宋礼卿猛摇头:“谁要做你姘头?你找别个去吧。”

“不做姘头了,咱们过日子,正好我是当兵的,你是军医,咱们门当户对天造地设。”武大头极力推销自己,“而且这次咱们营里折了一个十夫长,听说尉迟将军有意让我顶上,以后咱也是武将了,是当官的,你跟着我前途不可限量,保你吃香喝辣。”

君麒玉总算看明白,这个该死的武大头,这么快居然就瞧上了他的人!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居然撬墙角撬到爷头上来了,还想当十夫长,当屁吧你!”

君麒玉越想越气,气到冒烟。

他没注意身后多了一个人,发出一声暴喝。

“兀那贼人!偷看什么呢?!”

是尉迟将军那个大嗓门。

“嘘——赶紧闭嘴吧你!”君麒玉压着嗓子呵斥。

尉迟将军走近一看,笑道:“啊,是太子殿下啊,我还说是哪个鬼鬼祟祟的。”

已经来不及了,尉迟将军一到,指不定里面的人都听到了。

“里面有好看的,你瞅瞅。”

君麒玉着急忙慌地先撤了。

尉迟将军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狼狈逃窜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看到营帐被划了个口子,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看。

“兀那贼子!看什么呢?!”

这回是听到动静,一瘸一拐出来的武大头。

“我……不是,那什么,我。”尉迟将军百口莫辩,“……我他妈的。”

作者有话说:

第四更